做完了早上的常规护理,舒凝和汪悦悦、张云云在急诊走廊的椅子上休息,说是休息,不如说是随时待命,等待120救护车的到来。舒凝不想听到那刺耳的声音,不是想偷懒,而是希望不再有人突发疾病或状况。待在急诊的这一周多的时间,见过了太多因各种状况而被120载入医院的病人,跟随他们一起痛苦的,是那些他们身边最亲最近的人。每每看到他们伤心的样子,舒凝都会跟随他们陷入悲伤之中,但无可奈何,她清楚,毫无杀伤力的劝慰只能徒增别人的痛苦,无外乎伤口上撒盐。所以,她总是静静的看着,陪伴着,她相信,倾听与陪伴可以让失落与悲伤中的他们感受到温暖。
“快快,准备接病号!”何超和王蕊跟着几位医护人员跑了出来,接着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救护车声音,三个人赶忙起身,跟着其它人走到急诊门口。
120驶来了,车子停稳后,推着车子的医护人员已经到了跟前,车子上的哭叫声非常的刺耳,等抬下患者后才发现,车子上有两个病人。一位是看上去70多岁的老人,一个是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两个患者的嘴里都留着白乎乎的液体,推车经过时散发着浓浓的药味。而跟随车子而来的是个中年男子,瘦小的身躯加黝黑的皮肤,无助的眼神下是缓缓流下的泪水。此刻的他,嘶吼着,或许无人能够切身的体会到他当前的痛苦。
“冷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几个实习生或许被这种场面所镇住了,竟然和其它看热闹的人一样围在那里没有动,如果不是医护人员的“命令”,几个人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今天的角色。他们赶紧跑过去,何超、王蕊分别协助医生去给病人洗胃,舒凝跟着护士去配药,汪悦悦和张云云也进了洗胃室,随时准备帮忙。
由于两位病人都处于意识不清醒状态,只能采取胃管洗胃,将胃内的液体吸出,而后注入洗胃液一遍遍的清洗。反复的操作过后,医生才将病人退出洗胃室,但病人的状况不容乐观,尤其是老人,饮用的药物过多,很难将毒素全部排出,只能暂时观察。而另一旁的孩子通过洗胃的操作后已经微微睁开眼睛。
“大夫,我妈和我儿子怎么样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们呀,我可只有这两个亲人了!”中年男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追问刚刚忙完的医生。医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孩子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估计喝的剂量不多。不过,你母亲,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这里,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喊着“妈,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呀?!”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
舒凝看着这一幕,没有走近,而汪悦悦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同情心,刚忙过去安慰。男子在汪悦悦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您是不是惹老人家生气了?或者是您儿子让老人伤心了?”听了汪悦悦的问话,男子摇了摇头,“我妈最疼孙子了,她是不想让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受罪了,也不想再拖累我了!唉!她不知道,没有了他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男子说着,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角往下流。
“孩子的妈妈呢?是孩子的妈妈不管他了,所以孩子才受罪吗?”汪悦悦好奇心大发,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这让远远看着的舒凝很是无奈。但男子似乎很愿意倾吐心中的事情,竟慢慢的诉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唉!我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是个光棍。后来,一个好心的邻居终于给介绍了个对象,女方长的挺好,就是脑筋有点问题。我娘觉得,能娶进来也好,起码我不用打光棍了,还能给家里留个后。于是我就同意了,结婚以后她倒是不经常犯病,也能干点简单的家务活。后来,她怀孕了,那段时间我娘特别高兴。天天给媳妇做好吃的,不舍得让她干活,总盼着孩子出生了,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谁曾想,生孩子的时候我媳妇犯病了,极度的不配合,加上分娩的痛苦,竟一下子把她的身体给弄垮了,孩子出生没多久,她就去世了。孩子成了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他长到两三岁还不会说话,别人逗他的时候只知道傻笑,似乎是脑子里少点什么东西。后来我带他去找医生看,医生说这是先天的,这个孩子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个傻孩子,智力不正常。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而言,这个结论无疑是晴天霹雳。但我和母亲没有放弃他,尤其是我的母亲,天天在家照顾什么都不懂的他。我则拼命的在外面挣钱,我心里想,只要他们好好的,我就有亲人,我就有家,一切就有希望。可是,近几年,我母亲老是说肚子疼,前些日子突然间吐血了。我说要带她来医院看,她说没事,吐了以后肚子舒服多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怕我花钱。可是没想到,如今她会这样做。我理解她,她不想让自己的病拖累我,更不想自己离开以后给我留下个傻孩子。也许,她觉得我自己还能挣钱,没有了他们说不定还能在找个媳妇,说不定还能再成个家。可是她没有想过,我一下子失去两个至亲还怎么能有活下去的勇气!”
男子的一番话让几个听众都流下了眼泪。是呀,可悲,可怜,可谁能拯救他们呢?世间有太多的无奈,有太多的可怜人,有时候他们的经历只是我们所听故事的一部分,可对于当事人来讲,这就是他的人生。
中午汪悦悦叫舒凝和张云云一起去吃饭,却怎么都找不到张云云的影子了,汪悦悦见只有舒凝一人,便出主意让舒凝约薛逸一起吃饭。舒凝与薛逸的事情本来也多亏汪悦悦,舒凝自然在她面前不会隐瞒什么,于是短信联系薛逸,约好校外餐厅二楼吃饭。
舒凝和汪悦悦先到,刚迈上二楼的台阶,眼尖的汪悦悦便拉住了舒凝,然后用手指了指二楼不远处的座位,舒凝朝那个方向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张云云同学和何超相对而坐,有说有笑的共进午餐。舒凝本想通知薛逸换地方,可耐不住性子的汪悦悦已经冲上楼去,站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哈哈!你们两个,这是?约会呢?快!从实招来!”汪悦悦一脸坏笑的看着张云云的何超。张云云脸涨的通红,忙说:“悦悦姐,别开玩笑。”一边的何超倒是淡定至极,“汪大队长请赎罪,约你们组张大美女出来吃饭忘记跟您请示了,您可得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超超这一次咯!”看着何超贱萌的样子,汪悦悦忍不住大笑,“那总得补偿补偿吧?”“悦悦姐一起吃吧?”张云云倒是实在,可何超不乐意呀,“汪大队长,我可是第一次约云云吃饭,您就……”“明白,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好好吃哈!”“哎哎!回头单独请您哈!”何超望着汪悦悦的背影,大声的说道。
躲在一旁的舒凝见汪悦悦下来,忙说:“悦悦姐,你这样上去,人家多尴尬呀!”“尴尬吗?没有吧?对了,告诉薛大医生,换地吧。”舒凝点了点头,汪悦悦突然说:“我和你们吃饭是不是也不大合适,也是电灯泡呀?”“怎么会,我们可是自己人。”“哟哟,你这乖宝宝,也学会贫嘴了哈。”两人笑着朝另一家餐厅走去。
两人刚坐下,薛逸便绅士的走了过来。“我说薛大医生,能不能别端着!这么冷,怎么让人接近!”薛逸依然面无表情的坐下,汪悦悦只好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脸上泛着红晕的舒凝,“得,我还真是电灯泡。不过,今天这电灯泡当定了,不走了。点菜!”
“悦悦姐,哪天,也让我们见见您家那位大帅哥呗?”“没问题呀!我们现在就住在医院后面的小区,只要他下班,你们想见,方便!不过中午不行,他中午不回来。”一听到汪悦悦说两个人住到一起,舒凝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中午舒凝和汪悦悦又聊起了上午接诊的服药自杀者,免不了叹息,而薛逸听了两人的叙述之后,仅仅说了句“世上无奈的事情太多,为当事人感到悲哀,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庆幸,人都是自私的呀!”汪悦悦听后翻了翻白眼,没搭话。
吃过午饭,舒凝和王悦悦回到急诊,却发现这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自杀的老人已经死亡,被送出了科室。而孩子也已经完全清醒,男子将他按在床上,可孩子还是不住的哭闹,打着吊瓶的手在乱动。王悦悦想去喝止,被舒凝阻止了,“他不是普通的七八岁小孩,他这里有问题。”舒凝说着指了指脑袋。“那怎么办?劝不行、骂不得,总不能让针鼓了,一遍遍的受疼吧?”“或者,可以把他的手固定在床板上。”两人征得了男子的同意,拿来了胶带,将男孩的手固定在床板上。
“谢谢你们,医生说孩子应该没问题了,叫我回去处理母亲的事,可是这孩子不好管。”“您放心,我们找人看着。”男子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匆匆离开了。
“唉!这孩子,还不如没了,这以后叫他爹怎么办?”“是呀,是呀!”临时病房里,其它病人和家属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病痛和不幸,纷纷为可怜的男子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