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时候,王续缱走遍茶楼的前前后后都没看见王婶,想是王婶不在茶楼里了,汪婶此刻正在厨房里揉面,她问汪婶,王婶去哪了,汪婶漫不经心的回答,她是因为是家里的小孙子半夜发起了高烧,大儿子大半夜过来喊她,急急忙忙的怕你睡着了她也就没来得及叨扰你,所以自个儿回去了。
王续缱拿起柜台上的账簿问,她回去几日呢,也说了没有?
这个不知道。汪婶干笑着,一边加快了手上揉面的速度,挪了一下身体,转向了一个完全看不见王续缱的角度。
王续缱把账簿往柜台的桌面一扔,正在围着她脚下凳子拖地的三平听到这声响怔了一怔,顿了顿又继续拖起地来。
她翻开账簿最后一页,在空白里写上王婶的名字写的很大,再加上旷工二字。
客人都要来啦,你怎么回事,拖地能拖这么久?
王续缱自柜台底下扯出一块抹布,用力的擦着柜台上已经很光洁台面,眉毛紧蹙,手腕上的镯子嗑的桌面上叮叮当当的响,不满的数落着三平。
三平答应了一声,又继续动着手上的拖把,他走动的时候腰上的肉也会跟随着他的幅度而一起摆动,看上去有点滑稽。
王续缱心里想的却是,事情再急也是情有可原,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是他们这散漫的一出出不是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么。
心下想的多,连带着吃饭也没了胃口,午饭后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小憩,忽然的就听见房顶传来噼里啪啦倒豆子般的声响,她起身去收了屋檐下的衣服,这上午还晴朗的天气呢,这会儿竟是吓起大雨了。
这世道果然多变。
更没想到,这雨没完没了似得,断断续续的竟下了整整半个月。
这茶楼的门可是不能开,水已经开始快要漫过门槛了。还好她在前几日时就吩咐着大家一起将一楼的东西都添上了二楼,不然这会非得浸坏了不可。
街道上的路人行人也少,没有人打油纸伞了,多的是带个斗笠挽着裤腿小心翼翼走路的人。
这日雨势终于是小了一些,她正站在二楼阁楼里愁着呢,就听见楼下正要出门的掌厨汪大嫂传来一声哦唷的声音。
她凑着身子低头一瞧,只见浑浑的泥水里一个咋咋忽忽的人蜷缩的躺着呢。
这可不得了,出人命啦!快救人啊!汪大嫂踢了踢面前这个人,看他没反应,随即大声叫嚷着。
王续缱飞快下楼,都不顾会不会打湿裤腿了,在水里艰难的抽搭着尽量使自己走得快些。
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围在那里了。
她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他的头靠在门框上,五官被斗笠蒙住,面色已经被泥水糊的很难看清,鼻孔眉毛都有泥,衣服上面也湿嗒嗒的都是泥巴。
她扶起来他的脖子,掀开糊在他脸上的面纱,掐着他的人中,看了觉得心下一惊,这幅神态实在让人不忍动容。
我们把他扶到二楼去。她扭头对王嫂子说。
王嫂子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忙忙的凑上前去。
想不到王嫂刚把他的手臂架上脖子,他就已经幽幽的清醒了一点。
他五只手指无力的握成拳头,轻轻扣了扣汪嫂的肩膀,示意她放她下来。
他靠在门框上,嘴唇微微张合了两下,似在道谢,他努力直起身子,拧了一把身上的泥水,摇摇晃晃的还想出去。
王续缱在身上搜了搜,摸出一块大洋,敲敲他的肩膀,稳妥妥的塞在他满是泥水的手心。
你好好拿着,看大夫。王续缱拍了拍手心,可以观察的出他眉目之处露出的窘迫。
他手心握紧成一个拳头,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扶着屋檐下的墙慢慢走远了。
给了钱他,让他自己去找大夫。
过不了几日,雨已经停下来了,雨水也在渐渐褪去,这会几个人正在一楼里扫积水呢。门口就传来了声音。
“南城这边的雨势真的是有够大的啊,母亲嘱托我过来看看这边情况如何,大家都在忙着呢吧。”正埋头往外扫水的王续缱手下没留神跟前会有人,只是用力一挥,那泥巴点子刚好就洒在刚进门的附锦绣身上了。
王续缱听到声响一抬头,就见到表妹附锦绣踏进来了,可是这不经意的挥出去的手也停不下来了。
是呢,这都下了大半个月了,昨天王婶还在琢磨着会不会发山洪呢,这几日可巧,雨也停了。茶楼也没法营业。
附锦绣的脸色转变的也快,刚刚还笑嘻嘻的呢,这会已经变得有点难看,脸上头发上也被溅了些泥巴点子。
是嘛,她弹了弹身上的裙子。
这雨也是的,熬的人挺不容易,表姐我们到房间里去,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去楼上了,王续缱给了她递了账簿,描述了一下大抵的经营状况。
她点了点头,随后把工钱分发给了大家。
王续缱握着手上领到的十块大洋,只觉得手心烫的发疼。
附锦绣临走前想起来什么似得,又拿出一个信封给了她。这是前几日收到姑父的信。
她拆开信瞧了瞧,其实无非也就是一些家中尚好,保重身体之类,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心里哽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