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翁成为东宫史官之后,朝堂上一片风平浪静,晋王一党看似消停了许多,皇帝也再没有任何想要易储的迹象,对于太子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苛刻挑剔,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晋王每日除上朝外都把自己闷在书房,吃睡都不理房门一步,谁都不见。晋王妃是内阁大臣杨鹤的嫡长女杨婉,杨婉尚在阁中时便是京中闻名的美女,她知书达理,毓秀名门,素有贤名,嫁给晋王之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四年后王妃诞下世子稚乔,正是恩爱和美的时候。如今她接连一个多月不见丈夫,心中担忧,三番的遣人去看晋王是否还闭门不出。
后来王妃请了素来与晋王交好的驸马范涤前来劝说,晋王总算召见。
范涤进门后径直坐到晋王对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左右今日你没个亲王的样子,你我今日只论姻亲兄弟,我就不给你磕头了。”
晋王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愈发混账起来。”
范涤打量着晋王,他穿着暗绿色家常衣服,一身素服,也未着冠,一根同色发带系了头发,显得整个人都暗沉沉的。和那位不管何时都讲究穿戴,细致入微的太子爷完全两种风格,噗嗤一笑道:“你和萧玘,还真不是一个娘生的,你比他可糙多了。”
晋王哼了一声:“嫌弃我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就自请去东宫吧!”
范涤笑着摆手道:“你看我,也如你一般不拘小节,我还是来晋王府合适。”
晋王皱着眉头道:“知道我心烦,还这般招惹我。”
范涤惊讶道:“不会这样就撒手了吧?”
晋王道:“我还能如何?父皇已经和母亲把话说死了,再加上太傅的事情,看来父皇是真死了这个心了。母亲跟我说,过几日父皇要把稚乔送回府,我啊,就没这个命。”
范涤摆弄着小桌上的香炉道:“咱们从小一块儿读书,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脑袋这么死呢?”
晋王发狠道:“从前你做我的侍读,就是打得你少了,才惯得你如今无法无天!连孤也敢取笑!”
范涤得意的嘻嘻笑着:“不带翻脸的啊,说真的,不想知道我的主意?”
晋王还未消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能有什么主意?四翁已经被请去东宫,难道我还能把八仙请过来?”
范涤道:“别说那个太子妃还真是个人物,那四个老头儿就是她亲自去请的。”
晋王一愣,叹道:“老二好福气,娶得如此精明的妻子,上次在行宫我就看出来她不简单,若不是她,父皇在行宫盛怒之下说不定已经处死太子了。”
范涤斜了他一眼:“你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晋王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范涤道:“如果萧玘在行宫已死,就算太傅替他定罪,也是无力回天啊。”
晋王大惊,指着范涤道:“大胆!你说什么!”
范涤扑通跪在晋王面前道:“殿下,陛下子嗣凋零,只有殿下,太子,齐王三个儿子,齐王幼小,母亲出身卑贱而且已经早逝,皇位继承无论如何轮不到他。只要除掉太子!”
晋王不可置信的望着范涤,如当日在学堂一般唤着他的表字道:“仲卿,你说什么?你要我,杀了太子?!你糊涂了!父皇虽然不喜欢他,上次的事那还没看出来吗?他根本下不了手杀太子!我若是杀了太子,父皇不会放过我!”
范涤竭力劝道:“圣上一向爱重殿下,若不是朝臣反对,早就立您为储君了!圣上是个慈父,上次对太子之事就是明证,他对太子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对您呢?只要除掉太子,圣上就算震怒,也绝对舍不得发落您!若是降罪于殿下,圣上的千秋大业,又交与何人?!”
晋王如同被一场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心凉,他的心不再烦躁,他的脑袋不再噪杂,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条被阴谋断绝了一切后路的悬崖峭壁,但他知道自己会走上去,因为只要跳过这幽深却狭窄的沟堑,他就能到达繁花似锦孤独一生的彼岸。
若是父亲心甘情愿将皇位交给自己,他赢得心安理得。
他要做谋害手足的小人吗?他会做这样的人。
范涤还在劝说:“殿下,无毒不丈夫,先下手为强啊!”
晋王一手扶着额头道:“你先回吧,我一个人静静。”
范涤道:“是,微臣告退。”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晋王叫住:“如果动手,该怎么做?”
范涤的嘴角微微翘起:“你我都不方便出面,如今太子只要出现和殿下有关的场合都小心得很。但是后宫妇人们还多有往来,前日洛丹还和太子妃一起赏花,再说妇人虽有见识,总不如男子机警,可从此处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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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晋王除了书房的门,回到了王妃的寝宫,杨婉十分高兴,叫厨房做了一桌子晋王爱吃的菜。席间爱恋的望着自己的夫君,不停地给他布菜。
杨婉心疼的说:“殿下,你瘦了许多。”
晋王看了看自己碗中堆起的如小山一般的菜肴,无奈道:“就算孤清减了些,王妃也不用这般喂养吧。”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道:“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却做了十几个菜,太奢费了。”
杨婉解释道:“知道殿下一向简朴,只是殿下多日不回房里,臣妾问了当班的奴才,回话说殿下在书房住的时候每顿只有一个素菜,臣妾心里不忍,才吩咐他们多做了些。”
晋王笑道:“古人说得娇妻应筑金屋藏之,我的婉儿多做了几个菜算什么,不过叮嘱几句罢了。”
杨婉骤然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不由得脸红,小声道:“殿下今日怎么了,说这些。”
晋王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母亲今日从宫中传话回来,说是过几日把稚乔送回来,不用再去宫里了。”
杨婉闻言两眼放亮,喜道:“真的?稚乔要回来了?以后都不用再离开我了?”说着哽咽起来。
晋王见自己如此失落的事情,在妻子那里却如天大的喜事一般,不禁胸中郁结,心道杨婉妇道人家果然心无大志,暗羡太子得了苏朝昀,事事得力。
他强打精神道:“王妃近日可要见太子妃吗?”
杨婉还沉浸在儿子回家的喜悦中,擦着眼泪道:“殿下为何有此问?”
晋王道:“我与太子兄弟之间虽无抵牾,但朝臣之间借我二人之名相互争斗,总是有伤和气的。我和二弟不好为这等小事啰嗦,你们妇人之间多走动亲近,也是好的。”
杨婉点头道:“这是自然,殿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