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齐王自回府不提,萧玘与苏朝昀在寝宫正厅坐着。
方桌上鎏金西洋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太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半天也不见翻动一页。
苏朝昀小声说:“殿下看不进书就别看了。”
太子扔下书道:“不过找个由头发呆。”
苏朝昀问道:“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和昀儿说说?”
太子道:“知我者王妃也,我的烦心事,昀儿且说说看。”
苏朝昀表情夸张的转着眼睛道:“昀儿没有惹殿下生气,不会是因为昀儿。秦宝林她们许久没见殿下,也不会是因为她们。贵妃和晋王走了,肯定也不是他们。那么一定是因为前朝政事。”
太子知道苏朝昀故意逗他开心,见她可爱调皮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不少,点头道:“嗯,确实是因为政事,再猜。”
苏朝昀道:“太子监国,听起来很气派了不起,其实却最为难人,做得好了呢?显得比陛下英明,群臣夸赞有结交外臣之嫌。做得不好,那就是罪过,是无能的表现。若是想要剔除陈弊,扭转陋习,有新的作为,更是又得罪臣工,又见罪于陛下。难做,难做啊!”
太子问道:“昀儿这番见解是谁说给你听的?”
苏朝昀笑着撒娇道:“殿下真聪明,一猜就知道不是我的看法,下午我与太傅聊了会儿,这些话是他说的。”
太子叹道:“太傅知我。”
说罢站起身,踱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满院积雪,净空如幕,斜挂银钩。
苏朝昀拿来大氅,披到太子的身上,太子回过身,握住苏朝昀的手:“昀儿随我院子里坐坐。”
苏朝昀点点头,披上了大红猩猩斗篷。
苏朝昀叫侍女搬来藤制长塌放在庭院,两人面对面在长塌上坐着,旁边放了一个小泥炉,上面烫着一壶加了梅子的黄酒。
满园寂静,只能听见雪花飘落在积雪上的簌簌声,和院子鲤鱼池里水车因水流撞击偶尔发出的咚咚声,空气清新的刺鼻,天上的明月散了一院子的银辉,不用点灯,两人也能看见彼此清丽的面容。
苏朝昀将烫好的黄酒倒入酒杯,递了一杯给太子,与他轻轻一碰:“青梅煮酒,共话桑麻。”
太子笑道:“今日你我只谈风月,不论其他。”仰头一饮而尽道:“美酒千杯,新月一轮,得意少年,赤子昆仑。”
苏朝昀饮酒祝道:“明月做我的证人,我与萧玘肝胆相照,生死相依。”
太子在榻上直身下拜道:“吾妻在上,萧玘有礼了。”
皇帝走了十余天了,太子萧玘第一次独自处理朝政还算井井有条,臣工们的提议都能公正的对待,事务处理的也很及时,十分勤政,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平安无事。
容庆皇帝继位以来,行事颇为谨慎,重文不重武,任用大臣也以保守本分者为主,虽有一班碌碌无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者尸位素餐,但也有一帮劳心劳力体恤民情的能吏。总体来说还是庸吏多,能吏少。
容庆一朝,无所建树,对外没有收复故土,对内没有收紧政权,任由地方宗室坐大,但有一点可贵,休养生息,民生富裕,国库充实。
如今太子监国已有十数日,太子主政风格与他父亲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因太子礼贤下士,宽和仁厚,勤政爱民,也得到了不少的赞誉,若论最满意者,非太傅莫属。
院中的积雪已有两尺深,因萧玘喜看雪景,故意令人不去打扫,只将走廊打扫干净方便走路。
太傅鲁修虽然年迈,但不惧寒冷,总是教诲太子不应贪图享受,不要老躲在屋里避寒,应多受受寒气,一来驱除夏日之热毒,二来可令头脑清晰冷静。
太子迁就太傅,师生二人敞着门,坐在堂屋里喝茶。门外大雪纷飞,乳白的雪花衬着腥红的雕梁画栋,映着整个院落亮堂的耀眼。
鲁修精神瞿烁,端着茶杯道:“玘儿,陛下再过十天就回来了,只要顺利的度过这十天,此次监国就算成功。”
太子苦笑了一声道:“碌碌无为而已,毫无功绩。”
鲁修道:“建功立业,富国强民,收复河山,那都是你继位以后的事了。”
太子望着门外飞扬的雪花道:“陛下畏寒,我倒喜欢冬天,小时候与母亲在燕京,冬天比大梁还冷。严寒之下,所有夏日的蚊蝇毒虫全都被冻杀,又干净又自在。”
鲁修道:“玘儿,老臣看陛下对你看法有所缓和,要不然不会放心将朝政交在你手里这么久。”
太子想起父亲,叹了口气道:“我到今日仍是太子,全靠太傅教导顾全。”
鲁修想起太子年幼丧母,父亲不喜,战战兢兢的长到这么大,大婚之前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心中一酸,但他向来严厉不会安慰,只是伸手在太子手背拍了拍。
鲁修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天尽头处的暗白:“国土沦丧下的太平盛世,我大周朝也该换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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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主政后每日早出晚归,苏朝昀总是见不到萧玘的面,萧玘晚上回来时苏朝昀早撑不住睡着了,而当苏朝昀早晨醒来,太子已经去了议事院。
这天晚上苏朝昀死撑着不睡,坐在圆桌边打哈欠,银铃站在身后也是哈欠连天,竹影劝道:“娘娘安歇吧,都子时了,说不定殿下歇在书房了。”
苏朝昀强打精神道:“胡说,晚饭后说了回来的,殿下什么时候不回来过?今天我非得等到他不可,银铃,再点两盏灯过来。”
半天不见银铃答应,苏朝昀扭头看她,才发现小丫头站着睡着了,苏朝昀一脸贼笑的伸出手,捏住银铃的鼻子。
银铃一下子惊醒,发现苏朝昀捏着自己的鼻子不放,挣巴道:“小姐,别闹,别闹啊!”
苏朝昀就是不放手,嘻嘻直笑:“叫你这小东西偷懒,嗯?还敢偷偷打盹?反了你了!看我叫李维来打你!”
竹影过来劝道:“娘娘别吓唬她了,李维在书房殿下那里呢,娘娘扯谎也不会。”
苏朝昀一拍桌子:“本娘娘扯谎岂容你们小奴评论?敢藐视本宫,左右此时无事,正好摆公堂,审审你们!”
银铃揉着鼻子道:“我们有什么好审的?小姐无聊,拿我们打发时间罢了,从小就会磨人。”
苏朝昀瞪着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有什么好审的,审完才知道,跪下!”
银铃撅着嘴,万般不情愿的跪下了。
苏朝昀笑的像个抢了民女的登徒子,她摸了一把银铃的下巴道:“小妞长得挺俊,快招,做什么对不起小姐我的事情了?”
竹影道:“娘娘,您都出嫁了,不是姑娘身了,怎么还自称小姐?”
苏朝昀道:“你闭嘴。”说完对银铃耸耸眉毛,瞅着她笑。
银铃哆嗦道:“娘娘您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鸡皮疙瘩都起一身。”
苏朝昀弹了银铃一个脑嘣:“我如此标致,你居然说丑,明显扯谎。招,公子我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你是不是肖想很久了?每每看到我英俊的面容,有没有心口乱跳,脑子里控制不住的出现许多不应该出现的画面?”
说完一抖袖口,背过手去,因她此时披着头发,并为梳妆,那神情还真像个风流美貌的小公子。
银铃满肚子回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太子推门走了进来,银铃赶紧俯下身子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太子挥手道:“夜深了,你们下去吧。”
竹影取下了太子的毡袍,与银铃一起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