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宫的掌事嬷嬷富玉从灵山寺回来,前往贵妃跟前回话。
贵妃仰卧在躺椅上,侍女们正用玫瑰油涂抹贵妃丝缎一般的黑发,贵妃虽然是快五十的人,但保养得当,体肤丰润光洁,虽脱去了年轻时的娇媚,但多了富贵娴美之态,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
贵妃抬起眼皮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富玉,又闭上眼道:“回来了?起来吧。”
富玉站起身:“谢娘娘,娘娘手抄的五部经书都已在大殿前的香炉里烧了,菩萨感念娘娘的孝心,定会保佑陛下安康,王爷公主和小世子平平安安的。”
贵妃嗯了一声,侍女们用犀角梳将贵妃四尺长的黑发梳透,然后拿来一块崭新的周云纱,将头发包好堆于发顶,用丝带缠紧,最后用宝石搭扣扣住散开的纱布。贵妃注重保养,从青丝到蔻丹丝毫不马虎,每到洗发之前,总要用这玫瑰油将头发包上半日,几十年如一日的功夫,方才养得这一头光可鉴人的秀发。
侍女们退下之后,富玉道:“奴婢在灵山寺碰到了钦天监的人,他们背后议论太子的事。”
贵妃看了她一眼道:“说了什么?”
富玉答道:“他们说苏家小姐到京城已有四个月了,太子的婚事却迟迟不见动静,于理不合。”
说完富玉看了看贵妃的脸色,谨慎劝道:“如今娘娘是宫中位份最高最尊贵的女人,太子的婚事说到底还是要娘娘操持,若是陛下听到风言风语,再到娘娘这里问…………”
贵妃冷笑了一声:“本宫与罗氏斗了一辈子,到如今却要为她的儿子操持婚事。也罢,去钦天监问问,都有什么吉日可为太子大婚之日。”
是夜,皇帝宿在瑶华宫,贵妃披散着的秀发垂落在皇帝膝上,皇帝抚着光亮润滑的青丝夸赞道:“兰儿这头秀发,朕看了一辈子,也没有看厌。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站在皇后的身边,穿着粉色的宫装,梳着及腰的发辫,那乖巧可爱的样子真是令朕过目不忘。”
贵妃笑着说:“那时候臣妾可不敢直视陛下的面容,只一味低着头。”
皇帝感叹道:“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咱俩也算得上少年夫妻,老来伴了。”
贵妃心中感动,红了眼圈:“兰儿上辈子积福,此生能竟得陛下如此厚爱。每每想到此处,只好谨言慎行,多做善事,怕自己当不起这样的福气。”
皇帝宽慰道:“兰儿心地良善,是朕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贵妃又道:“说到这里,臣妾想到玘儿,苏家的孩子到京城四个月了,他俩的事也该办一办了。臣妾虽不是后宫之主,也不是太子的生母,但皇后不在,陛下日理万机,顾不到家事,臣妾只好僭越进言了。”
皇帝感叹道:“兰儿,朕有你这样的女人,何其幸也。太子的婚事就由你一手操办吧。”
贵妃笑道:“臣妾已经擅自去钦天监问了,下个月二十四是再好不过的吉日,离今日尚有一个多月,正好准备,离除夕也有十天,今年除夕家宴,咱家又添丁进口了!”
皇帝捧住贵妃的脸:“娘娘如此会办事,朕怎能不宠爱?一切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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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里,主簿听到太子大婚的日子,急的团团转:“怎么挑了这样的日子?”
副主簿道:“是啊,给富玉姑姑呈上得去日子怎么都没选?下月二十四不是吉日,只宜守旧,不宜婚配呀!”
主簿叹了口气道:“要是陛下问责,如何是好?就算陛下不问,太子殿下那里怎么回话呀?”
副主簿道:“大人,日子是贵妃娘娘定的,想必陛下也不会过问,只是太子殿下那关不好过。与其等殿下登基后问罪,不如自己请罪为上啊!”
主簿摇头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唉,也只有如此了。”
是夜,钦天监主簿李勃便装出行,来到东宫,觐见太子。
太子在书房正殿召见,李勃一进门便撩袍跪倒说:“臣钦天监李勃特来请罪!”
太子诧异道:“爱卿何罪之有?”
李勃咬咬牙:“殿下大婚何等喜事,日期却不是钦天监所定,臣失职,故来请罪。”
太子问道:“皇家祭祀婚配,向来由钦天监定日子,为何孤的婚期不是你们商议的?”
李勃道:“贵妃娘娘派人来选吉日,臣等选了几个呈了上去,可殿下的婚期却不在其中。”
太子又问:“那孤的婚期是否不吉?”
李勃不敢回答,低头不语。
太子忽然笑道:“爱卿请起。”说罢扶起李勃,又道:“赐座。”
太子示意李勃喝茶:“孤的婚期已定,圣旨已下,料想再吉利的日子也好不过陛下钦点的日子,爱卿不必担忧。”
李勃松了口气道:“殿下鸿福齐天,与苏小姐的婚配八字相合,定能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太子道:“托爱卿的吉言,孤也要谢爱卿,就为这漏夜前来告知此事,孤明白,爱卿的心里是有东宫的。”
李勃心里咯噔一下子,苦叫道,不料想上了你的贼船!
却也无可奈何:“殿下是君,臣效忠君上,是臣的本分。”
太子点头道:“好,满朝诸臣若都如爱卿这般忠君体国,我大周何愁不兴啊!”
腊月二十四,周朝皇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数千民众天不亮就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经过御林军的排查后,来到太子必须经过的街道等待,希望能够一睹皇太子的容貌。
周朝一向看重礼仪,一般皇室活动,都会提前清场,架起帷帐,不许平民目睹皇亲面容。其实一般皇室出行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只有在重要庆典时如此讲究,平日里便装出行,自然以方便为主。今天是整个国家的大喜事,民众们也是可以前来一同庆贺的。许多人觉都没有睡就来排队了,来晚的人就会被御林军拦住不许上前,以免太过拥挤,阻碍道路。
四更时分,天还未亮,好在沿路灯火通明,架满了红色的灯笼,太子的车舆出府了,车队的前方是百余名内官排成两队,拿着灯笼拂尘罗伞等物,后面又是百余名宫女手拿宫扇如意,之后方才是太子的车舆,车舆之后跟着的是几十名太子的侍官,侍读等。
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的人快出东城区了,队伍的尾巴才刚刚出府。
一位等了两个时辰的小娃娃不耐烦了,仰着小脸问父亲:“阿爹,太子殿下在哪呢?刚才光和你们一起跪着了,没见着殿下的容貌!”娃娃的父亲低声劝慰道:“此时且看不见呢!殿下要先去宫里拜见圣上,得了圣上的旨意,再去蔷薇宫迎娶王妃,等接到王妃殿下就坐着步辇回府,那会儿就看见殿下的面容了!”
娃娃撇撇嘴道:“啊?这般麻烦呀!”话没说完就被父亲捂住了嘴。
待到太子身着冕服步入奉天殿,文武百官早已侍立在旁,皇帝着通天冠,绛纱袍,端坐于龙椅之上。
此时天已大亮,初冬的朝阳射出万道金光,皇太子身长玉立,冕服之上所绣日月星辰灿然生辉,冕冠之下面容如玉,却因珠帘的遮挡看不清五官,辨不明喜怒,玄色的外袍下摆缓缓略过金砖御道,太子的周身隐隐散发着逼人的贵气,和不怒自威的威严。
百官们各怀心事,却有一件事是他们共同的感受,太子长大了,再不是可以轻视糊弄的娃娃,就算他的父亲再不喜欢他,他仍是大周朝羽翼渐丰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