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师静静的坐着,等待着天灵的消息。天灵去找翟安了,走之前还问她借了钱,不晓得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心中也是。
镜世阁……一个绝对正义的事业么?怎么可能呢?有人的地方,就会滋生黑暗。
哦,忘了,天灵并不是人。
童年的点点滴滴,如梦如烟的往事,有诗。而接下来的回忆,灵魂深处的景文,拖着记忆的尸体满嘴血腥。深切的痛苦把她包围,仿佛连骨子上,都有淤青。景文又想起天灵曾经那样称呼过她:“懦夫”,但那又如何?事实便是这样,每个人都有逃避的权利,没必要强迫自己,以至于把自己变得遍体鳞伤,还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她其实并不怨恨敬琛公主的暴虐,那只不过让曾经天真的自己,那个以为这个世界很美好的自己醒过来而已。把自己有可能原本要花半辈子才明白的真理,把世界外表的糖衣剥的赤裸裸血淋淋,清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敬琛公主的狂笑声贯彻耳际:“你明白吗?你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你只是个可怜虫。”
是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纵使母亲幼时百般教导,血管里只要流淌一滴卑劣的血液,就不再纯洁。
景文如今是在符家大宅里,她又去找了赵衫离,确定了赵衫离加入镜世阁。不过有件事令她十分郁闷。赵衫离的魂色玄罪兽简直是侮辱了罪兽这个种族,整个一个傻白甜,明明是冰属性却天生一副热心肠,和赵衫离这个人倒是一样。罪兽嘛,自然是早就灭绝的种族,是赵衫离从异世界召唤来的访客,长得是个小兽的模样,像个大糯米团子。银色的毛很柔软,是只发了福的肥猫样子,一条长长的蓬松尾巴可爱的很,名字叫做莫邪。临走的时候,为了测试一下的战斗力,刑师走时还特地扔了个匕首试试会不会弄伤莫邪。
然后莫邪兴奋的跃起叼住匕首,撒欢儿的跑回主人身边,赵衫离星星眼:“刑师!你太客气了,还送我纪念品呢!”
我恨超能力者!不就是仗着有只狐狸吗?
“小姐,我是否可以把你现在的愤愤不平定义为你嫉妒他们?”茉令一边端上芙蓉酥一边道。
“什么?嫉妒?笑话!我才不会嫉妒他们那群人天生神力而且能飞,轻轻松松就拥有自己训练多年也未得到的战斗力,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景文不屑的道,顺便往嘴里塞了一块芙蓉酥。
茉令不予置评。
“而且我有钱。”景文笑着撇了撇刘海,向后一倚,“即使是天灵,她还向我借钱,也不知道干什么。”
“嗯哼,所以如果如庭小姐就是天灵的话,她确实没有什么资金可言。”
“好啦,我还要监视天灵呢。天灵现在表面上很安分,但其实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彻底打入人类内部……”景文碎碎念着,一向少言寡语的她只有在茉令面前才能放松。
“好吧,不过小姐,是你跟我说,天灵想要融入人类,你还为她出谋划策,帮她建立镜世阁……”“打住!我才没有帮她!我只是暂时做个不管事的军师而已。”景文纠正道。
茉令淡淡扫了一眼堆了一屋子的资料,嗯,如果小姐真的只是军师而已的话,那这个军师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况且——她是如庭啊!她,她……”景文有些语无伦次,“我说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怎么可能有人会真心对我好一心一意的爱我呢?我这样一个卑劣黑暗的人,怎么可能配有人喜欢我!?而且还是那样一个从头到尾纯洁到底的人!看,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你说为什么如庭每次在房子外面送东西,我不怎么搭理她?我……”
“那是因为你的疑虑心日益增重,你本来就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如庭的持之以恒,只会遭到你的怀疑。”茉令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景文又塞了一块芙蓉酥,道:“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我早有预感!她接近我本就是目的不纯!她是天灵,又不是什么天真小女孩,她假装喜欢我根本是因为什么阴谋之类的。”
她怅然的垂眸:“爱情是很稀有的东西,所以永远也不会落在我头上……我是不配得到爱情这样美好的东西的。仅仅是,能够在黑暗中,还能够仰望到那一丝光明,对我来说就已经满足了……如庭不可能真心爱我,不会有人一心一意爱我的,这只是个阴谋……”
茉令为景文收拾着资料,否则这些东西就要把景文给埋了。顺便收走了景文的水果甜茶,作为从小看护景文小姐长大的嬷嬷来说,茉令要严格管理景文的甜食摄入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以前最瞧不起说这话的人,如今你却也说了这话。小姐,恕我直言,在你用坚甲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拒绝了所有的关心和爱。还有,在茶里加水果就好了,不要加这么多糖,我要收走了。”
“喂喂喂!你不能收走我的茶!”景文有点急眼,茉令依然沉稳道:“当然,我可以不收走。毕竟景文小姐你才是一家之主,你完全可以做这样的决定,只不过今天的芙蓉酥供应恐怕只能到这里了……”
看着景文瞬间怂了的模样,茉令满意的点点头,作为刑师和符景文这两个同样重大的人物的管家嬷嬷,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没有点手段,怎么能折服人呢?
景文瞅着在监视蛊虫背后折射的屏幕,看着天灵的举动。她可是个控制狂,事情发展当然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心里,却想着茉令临走时的话——在你用坚甲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拒绝了所有的关心和爱。
拒绝了所有的关心和爱?可是,真的有人关心她,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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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天灵。”天灵看上去还有点不要意思,“你可以叫我如庭。”
翟安确实是个极为俊朗硬挺的男子,穿着他们的民族服饰,显现出他精壮有力的身形,尤其是头上的金冠,使他像一个战神一般英武。他低下腰,拿起天灵的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才畅快道:“好了,刚刚是亞宁族王子参见了神明天灵。如今你是我的朋友如庭,我叫翟安,很开心见到你。而且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个陶瓷小鸟。”
于是天灵也笑了,看来刑师说的没错,翟安虽然骁勇好战,但对于朋友,确实是个友善的人。
“你姓翟(zhai)么?”如庭想了一下,好像读音不太对,翟安摇头,他摆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挂饰,使他看上去更整洁,道:“我的姓氏是蒲,准确来说,我们全族都姓蒲。我的名字叫做翟安。”
说罢,他饶有兴味的问着:“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虽然是王子,却也从来没有到外面过。听闻父王说外界险恶……”
翟安说话很爽利,没什么废话。如庭挺喜欢他这个性子的:“外界?外界确实险恶呀,但是也更加美丽。”她不觉想起景文的容颜,正如景文这个人一般,美丽而致命,却又如斯吸引人。又比如刑师……哦,打住!别再想了!
如庭有着不易察觉的微笑:“越是美丽的东西,越让人觉得危险,但却越让人爱。外面的世界或许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但这也不就是我所来的原因吗?你是否愿意,将你所贯彻真实传播到外界呢?”
翟安眼睛熠熠生辉,道:“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他忽然又有着不怀好意地笑,“你刚刚想到什么了,笑的那样灿烂。”
“是么?”如庭抚了抚嘴角,道:“想起一个人了而已。也真是奇怪,好好的走在街上看见个人便想起她来,转过角来,看见的还是她。心里只存着她一个人,别人半分也占不了位置。”
“真是别人一点也占不了位置吗?”翟安好奇,如庭刚想回答,心中却一凛,脑海里便又转过刑师的身影。
“大抵……也还是有的吧。”如庭含糊地回答,心里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我们部落里有一个真实之洞,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得见,你可以在那里寻找你此后的终身伴侣。不消说别的,只喊一句亞宁在上。当然你还要准备祭品。”翟安笑嘻嘻的,伸出手撩了撩头上的发,整理得很整齐,露出他额头上半月牙的痕迹。
“啊,真实之洞,我早就有所听说。”
“嗯,它藏在大山深处,很少有人知道它在哪里。而且即使找到了,也很少有人能进去。”翟安一边回应,一边把如庭送的陶瓷小鸟别在腰间。“别忘了,要召唤亞宁神,要摔碎一块美玉璧。”
“我早有准备!”如庭拿出了借钱买的玉璧,有些洋洋得意的看了一眼翟安。正在监视的刑师冷笑了,原来借钱是为这种事……真是好蠢哼哼。她不知怎么的,看见翟安王子在天灵面前这样注意仪表,心里竟然有点发酸。
“啊!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可你还不一定找到它呢……”
“是吗?”如庭眨了眨眼,站起来环顾一周道:“好了,我看到它了……它在一片沼泽之中,沼泽上方还有一层浓浓的绿色毒气。哦,而且沼泽里只有一条可以让人经过的路,可以避开毒气并且不陷入泥潭。怪不得要有缘人呢,否则即使找到了,找不到正确的路,过不去沼泽也不可以啊。”
翟安嘴角有点抽搐:“你……看见了?”
“对啊,我可以透视嘛!”如庭回答的理所当然。
“好吧,透视,那样你也可以找到正确的路了呗?”翟安表示他受到了打击。
如庭笑了一下,飘了起来:“为什么要找路呢?我飞过去不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怕毒气。”
翟安万脸懵逼。看着天灵飞走的身影,他把头发重新揉的乱糟糟的,挂饰也随意向后一搭,只是那小鸟还是珍之又珍的别在腰间。
如庭作为天灵极容易的就找到了那个真实之洞,这从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很普通的山洞,完全辜负了它对本身具备的意义。
里面只有一尊似乎是天然形成的雕塑,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它看上去和鹰很像,但却并不是鹰,如庭忽然记起,翟安胸前的衣服上就镶嵌着一个纯金质的鸟形图腾,似乎就是眼前的这只。
如庭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真实之洞是怎么引导人的,翟安也没告诉过她。她首先保持着一定的尊敬对着这只鸟半跪,先不管那位亞宁神是否存在,但它毕竟作为亞宁一族的守护神。来者为客,如庭虽然并不信奉,但也有起码的敬重。紧接着摔碎了玉璧。
作为一名画师的天生敏锐感,如庭自然是察觉到这雕像的不凡之处。当然,非常的具有美感,而且没有任何人工修饰。躯干的比例非常完美,线条很干练,宽大的翅膀简洁利落,尽管是低垂着,但仿佛轻易挥挥翅膀,就能翱翔天际,给予人展翅欲飞的感觉。它被天然所塑造的豪放粗旷,又有着不可一世的霸气凛然,偏偏它的翅膀又是低垂着的,像两把盾。它看上去是在默默守护着亞宁地界,胸前交叉的羽毛像交叉的利刃,审判着公平与真实。溶洞的滴水顺着羽毛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倒映着雕塑孤单而威严的身影。
这简直太棒了。
如庭心里默默感叹,同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于是很大声的向亞宁神请求:“亞宁在上,天灵如庭求问:能与我灵魂相契,此生最爱且珍者。亞宁在上。”
如庭那样子很滑稽,景文用她独有的黑幽默冷冷的嘲讽:“不愧是那个小小的乡下姑娘,哼哼……结果来寻找伴侣么?简直是太蠢了。”
不过……
景文想,还好如庭足够可爱。
然后水潭里映出了——刑师的身影。
景文再也笑不出来了。
瞬间被这个世界的恶意糊一脸啊!
本来还在嘲讽结果看到自己身影以后实力懵逼啊!好想把监视蛊虫捏死啊!
天灵结结巴巴道:“刑……刑师?我的?!”她也是处于懵逼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她和景文几乎是同时道:
“啊,都快成一家人了,那借的钱不用还了吧!”/“卧槽那钱还还吗?早知道就不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