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所畏惧的吗?
是的,我是。
通常在人问上述问题时,他们其实并不在乎你之后的回答,因为你必须回答:“是的,我是个勇敢的人。”
翊宴是二皇子,他也是所有皇子中最勇敢,最得皇帝喜欢的。他什么都不怕,在他其他兄弟见了父亲瑟瑟发抖之际,他却无所畏惧。他敢去扯九五至尊的胡子,还敢在六七岁的年纪骑上最桀骜不驯的野马。他时常爬上屋顶,在人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严肃的皇宫里穿梭,与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插科打诨。他有着很阳光的笑,像任何一个大男孩一样,当然,也很烦人。他热衷于恶作剧,经常说许多垃圾话,可也是个相当可爱的孩子,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只是用成人的角度去看,未免有些不太靠谱,毕竟,翊宴在所有皇子里可是最调皮顽劣的一个。
为此,翊宴时常闯祸,可那又怎样?皇帝在所有儿子里最喜欢他。君王,霸气凛然高高在上,那威严的样子很容易让常人敬畏,更何况一个小男孩?翊宴也非常崇敬他的父亲,由于皇帝信佛,又有着多数帝王都具备的自负,翊宴也相当自信。他相信他的父亲是天子,神会庇护人王。小小的少年,更是尤其敬仰父亲在战场上的雄姿英武,喜欢沙场驰骋的热血沸腾,他也想为国家效力,他也想要当兵服役。
幼时,翊宴同皇帝一起骑马,倾诉者驰骋疆场的梦想,可皇帝却只笑着揉着翊宴的头发:“不行,你太小了。”
他感到失落,“是吗?那我还是不如大哥好……”
皇帝听了这话,却对他一字一句的认真道:那又怎么样呢?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尤其是那个最特殊的。你现在尽管还不能奋勇杀敌,可是……
翊宴,可是
我以你为荣。
翊宴仰着头,看着父亲。他睁大了眼睛,乖乖竖起耳朵,仔细的捕捉着——
——我以你为荣。
那不只是一句话,那是一种馈赠,一种认可,一种……那是父亲对他的爱。
他要成为他父亲那样子的人。
在八岁之前,翊宴一直把这个作为自己的目标,直到八岁。
在战场上,他亲眼看见利剑从父皇的胸口穿过,鲜血模糊他的双眼。
他的神,坠落了。
翊安和翊宸,是翊宴的亲大哥和亲弟弟,他们三兄弟和小妹翊宜都是皇后所出,皆是皇位继承人。在皇帝刚去世的那些时日里,这位品行高雅的皇后几乎是每日以泪洗面,然而最令她忧愁的无疑是她的二儿子翊宴。
按理说,照先帝在世的意愿,翊宴是毫无疑义的新帝。而这位新寡的母亲再三思考后,却将皇位寄托给了大皇子翊安:“安,他更适合这个位子。而宴,你……你终归不能够困在这里。”
翊宴在那段时期,正是最孤独迷茫的时期,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力气去勇敢了。他笑的越来越多,甚至在皇帝死的那一天,他也没怎么掉眼泪,看上去非常的没心没肺,但这只是为了掩饰他的恐慌。他废话一箩筐,因为他不想寂静。
有时,他也会极其恐慌的问道:“父皇,父皇他不是真龙天子么?为什么,他会,就那样死去了……神灵不再庇佑他了么?”
新晋的太后尽量安慰着自己的儿子:“这是神灵最最可悲的事,他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呆呆的看着,受着人们的敬奉,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意志力。宴,你无所畏惧,这很好。可是你知道吗?和勇敢同样重要的,是意志。没有意志而空有热血勇敢,是做不了任何事的。”
父亲教给了翊宴勇敢,母亲教给了翊宴意志。
若是没有登基大典上那件事,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人王,是受上天庇护的。在登基祭祀祖先和神灵时,上天会视察新帝是否合格,并且赐予他所认为最恰当的君王以神奇的力量。可惜,已经近百年,再也没有皇帝被赐予这力量。
而在翊安登基时,神异的光芒出现了。然而,那光芒选择的并不是翊安,而是翊宴。
上天授予了翊宴王的冕冠,赋予了他神奇的力量。这顶特殊的王冠,通体是奇晶做的。
奇晶是这世间最最昂贵珍奇的石头,里面甚至蕴含着关于奇术的奥秘,真真是有钱也买不来。而且更直观一点说,这种晶石是现在唯一发现可以伤害到天灵的石头,只有奇晶才能穿透天灵的肌肤且很难愈合。就算是皇宫,也只有皇帝天冠上镶嵌着一枚圆形奇晶,而上天居然奢侈的用奇晶打造出王冠给予翊宴。虽不知有何用处,可看着翊宴目瞪口呆的表情,就知道这力量一定十分强大且不可思议。
许多官员开始呼喊,翊宴是真正的天子,翊安尴尬的摘下皇冠递给翊宴,太后始终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些湿润——一切本不应该是这样的,翊宴有些混沌,那一天,他逃了。
他把烂摊子丢给了母亲和兄弟,他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对不起,父亲,我一点也不勇敢,对不起,母亲,我还是让你担心了。
翊安作为代理的摄政王管理起了国家事务,但由于登基大典的事件,许多人以此为借口,干扰翊安的政策实施。有人怀疑是翊安逼走了真正的皇帝,有人对翊安的指令感到轻蔑——翊安又不是真皇帝,我们要上天选中的神之子来领导我们!
好的主意得不到实现,政局混乱,民间怨声载道,世界愈发黑暗。罪恶的交易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唯一法则,想要不被侵蚀,只有封闭起来。而封闭的后果就是越来越落后……而翊宴,却去当了一名小卒。
一位可以指点江山挥斥天下的君王,却当一名士兵?
翊宴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因为,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帝。他依旧记得曾经的梦想,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探寻未知。
正如他执念要在天空翱翔,要在战场奉献他的价值一般。但是军营,当真不算一个少年成长的好地方。他倒真像个痞子,看上去已经全然忘却了曾经的恐慌,真正成了一个大胆无畏的新兵。他的工作能力出色倒是毋庸置疑,即使是打架骂人喝酒说垃圾话……也是样样拿手,但他又和周围的那些士兵有一点点不同。
他原以为翊安会好好取代他的,翊安比他更适合做皇帝。
原以为。
太后病危,翊宴故意触犯军规,忍痛从他最爱的军队被开除,才得以自由来到皇宫。他忍下所有痛苦,浮起笑容,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大哥翊安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眼中有雾霭,泪水像是流不尽似的——
“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母亲是多么担心你,日夜忧愁,才会忧患交加而亡?你明不明白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你怎么会这样的任性妄为,没心没肺!?”翊安的声音在颤抖,他也有他的梦想,他也有他的路要走。然而,都是翊宴幼稚任性的行为,拖累了他,让他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当一个人最大的恐惧就在眼前发生之后,这世间剩下的所有,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此时的翊宴,再也没了任何牵挂,他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无所畏惧。
封印多年的力量终于爆发,似乎能帮助他实现他想要实现的一切。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变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来。
“希望,你能够代替我的位置,做好这个皇帝——我犯下的罪孽已经够多了。”
“可以。”
翊宴被一分为二,又或者说,是又出现了一个和翊宴一模一样的人。是的,王之冠冕可以帮他实现他想要实现的。王的力量,可以让人梦想成真,你想到什么,就能够实现现。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邠郡
翊宴打了个哈欠,他从浴室跌跌撞撞的出来,身上只简单的裹了一件棉袍,然后顺势一躺,手一扬,默念了一个咒语,原本抵在门口的软椅子移动到了他的身下,位置刚刚好。
这个房间不大不小,挺乱的,可是倒也还干净,地上没什么垃圾,就是东西摆放的乱七八糟。像是很久没人居住,有些蒙灰,不过倒也不太严重。
“嗯……我这是欠了三个月的房租……该死的房东,他怎么就不信我是皇帝呢?这个国家都是我的,还说这个小房子呢!”翊宴忿忿的,他用手一挥,尽管没有接触,塞进门缝里的单据就悬空起来,被丢进了垃圾桶。
他重新窝进舒舒服服的大椅子里,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出来吧,我发现你了伙计。”
刑师从暗影中闪出,斗篷安静的伏在地上,像收敛的翼。她面无表情,冰冷的眼睛凝视着翊宴。
若是常人被她这么一瞪,肯定要惊慌失措,翊宴却什么都不怕似的,他冷冷大笑,颇有些嘲讽的调戏道:“上天可真是眷顾我,你看,洗完澡要上床的时候,忽然一个身穿皮革身材火辣的神秘人出现,一来就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他的装束也在变化。黑色的长袍,用暗色流苏缨络压裙,几条绿色长带把衣袍尽量改的贴身。肩部有黑色甲胄,颇有金属质感,后面连着淡青色的斗篷,兜帽戴在脸上,一块绿巾呈三角形遮住嘴——和刑师的衣裳到有点像了。
“看!我们还是情侣衫呢是吧——符景文?!”翊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吓了一跳,他还真没料到这个黑乎乎的刑师会是那个光说话就能甜死人的景文。
刑师也明显愣了,天灵都没有识破她的伪装,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或许是看出了刑师的疑惑,翊宴笑道:“这不简单?这都是因为爱呀!我的仙子!”
爱?刑师冷哼一声,索性把面具摘了下来,绝色的容颜纵使男性化,却仍然诱惑人。翊宴看着景文漂亮的脸蛋,忍不住手贱去捏一把,被刑师一爪子挠开,冷冷道:“姓名,还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翊宴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他凝视着刑师的脖子,用银线吊着一枚紫戒。他忽然笑了,道:“你一直带着它……我是翊宴,代号枉间,枉然的枉,间离的间。”
若不是那一枚紫戒,那一枚小小的紫戒,翊宴又怎么会发现刑师就是景文?他又怎么会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呢?两个心共处时的不安分,怎么能掩饰得住?
说罢,他炫耀似的打了个响指,指尖便跃动起一团明亮的火焰。
刑师与天灵废了好大功夫终于把冰之帝国上的异空间探索明白,只余下点点尚不清晰。镜世阁的雏形已经建立好,资金由符家赞助,成员也定了个七七八八,其中已经加入的有:天灵(权如庭),夙匠(赵衫离),芭姬(坦),虚渡者(狄矢甫),折弄台(温罗),舟行(计自横)。以及待定成员:亞宁·真实陌客(蒲翟安),枉间(乔翊宴),猎念(念),怵客(魏珂),琉雀镜\照夜镜(昆凉式\昆苦苦)。
目前定下来的就这些,镜世阁不是什么几百人几千人的帮派势力,根本不是以发展为目的(毕竟里边的大部分人要是想,毁灭世界也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刑师在挑人的时候,不全偏向战斗类,比如那个虚渡者,刑师从军方把他抢出来,其实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以后可以给刑师送外卖……舟行是被刑师一封信恐吓,颤颤过来当会计的。至于那个折弄台是刑师把他从监狱里挖出来的,这个折弄台不同于其他的人,要全天候在镜世阁呆着。
至于加入镜世阁的事,翊宴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他如今四处旅行,四海为家浪迹天涯,有这么个不束缚人的组织带着对他没什么损失。
“好吧,现在待定名单里还有……怵客好弄,直接绑过来就是。陌客还是要天灵去找,镜子我亲自去,至于念……这是个对于镜世阁来说最重要的人物,一定要争取过来……”
刑师思索着,手镯摩擦着,忽然触及了脖子上的紫戒。她不由想起翊宴的眼光,似乎浑身一凛,然而,她却没有把紫戒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