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意下如何?”
景文指着那两个佳人笑盈盈道,翊宴扫了一眼,冷冷道:“捆云,你是认真的?”
“嗯呢。”景文漫不经心回答道,翊宴扬扬脸,一个内监便带着那两个女子下去了。翊宴转过头来,道:“你真的是认真的么……捆云,你我之间还需如此?说实在的,那两个女孩真是可爱的要紧,可是和你一比——你长得比她们好看多了。”
景文坐直了身子,道:“人人道我最邀圣宠,宴君还不晓得么?你我云雨不过一次而已。总之,你也要选秀的,这两个有没有什么家世,宴君也能放心些,拿得起也能放得下。”她又摆了摆头,“不怪我,我一进宫就对你说过:陛下,你想不想睡我?是你一开始就拒绝了的。”
说着,她还眯着眼在翊宴眼前晃了晃,然后冷笑着倚在了后面,对着翊宴挑了挑眉。
翊宴几乎是带着哭腔喃喃道:“是,你没什么错,你就是不爱我就是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宠你,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情愿知道。你自己也说了,你只是宠我,又不是爱我。”
皇帝的眼睛亮了几分:“那如果我真心爱你,那么你会爱我么?”
“不会。”景文低下头,用着极微弱的声音,“我有爱的人了。”
翊宴略低下了头沉吟,很长时间才说:“素沉是罪女,不过也好说,可以封为采女,只是菁颜居然是个庶女,那……更衣罢。封号嘛……素沉封号绮罢,菁颜是个庶出的,她名字里有个颜,就是颜更衣罢。”
景文行了一礼,只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翊宴一直不安的在喝茶。他眼睛左右乱飘,想要找到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忽然他眼前一亮,指着一旁浇花的如庭,道:“如庭……是叫如庭来着是吧?穿着这玫色的衣服真是好看。蓝色的眼睛有像是蓝天,美得醉人。”
景文不悦的看了翊宴一眼,像是要遮住翊宴视线一样偏了偏身子:“如庭品味一向一般,特别喜欢这些大红大绿的颜色。不过,她穿着这么鲜艳的衣服,真是漂亮……”景文的眼睛有一瞬间溢满了水雾,继而消失不见。过了一会,翊宴似乎是受不了景文掩饰不住的蔑视,匆匆走了。待皇帝走后,景文便唤了如庭来:“把这衣服换了吧。”
“可是,皇帝不是说我穿着这衣服好看吗?”如庭不解,景文低着头,阴沉道:“所以我才让你换了这件衣服……”如庭,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你的美丽,我只想要我一个人看得见。不对,我这是什么想法?
景文摇摇头,把那两人唤来,先给她们说了皇帝的安排,又分别给她们一人一块洁白无瑕的半月形玉佩,又与她们分析宫中形式,几位细心的给她们教授:“我与你们讲,这宫里的妃子们,懿妃……哦,懿容华,气度清雅脱俗相貌却只是中上之姿,裕妃温和爽朗容颜俊美,曦妃清冷高洁更是绝代风华。其余嫔妃,万贵嫔温顺体贴,优雅大方,膝下有五皇子,舒贵嫔,哎呀又忘了,她已经不是贵嫔了,你们不用管她。如婕妤婉转灵巧,宓婕妤妩媚娇柔,两位婕妤都如花似玉,十分得宠,你们要小心她们俩,而歆婕妤倒无所谓。慎嫔傅青竹年幼而得宠幸,只是不知长大后还是否得宠了,敏嫔娇俏活泼,毓嫔端庄高雅,玉美人空有美貌而无宠,吟才人饱读诗书却不见圣颜,明贵人至今未见。其余……”景文又仔细翻了一下后宫录卷,“有潘更衣,秦更衣,王更衣,杨侍选,顾侍选还有一位温采女,本宫都没怎么见过。素沉你虽是罪臣之女,相貌不甚出众,但天生媚骨娇姿态,也有胜算。倒是菁颜,你空有如花容颜,却偏偏是个庶女,不好办啊。”
“但凭娘娘做主就是。”菁颜跪拜有礼道,素沉见她伶俐,也跟着她跪拜行礼“但凭娘娘做主。”
这两个女子很快便融入了后宫,与初见时的唯唯诺诺不同,菁颜逐渐适应了,行事更加大方,加上她天生柔弱如柳,很快晋升到了采女,与素沉平起平坐,后来更是因为宓婕妤不幸落水,恰好被菁颜救了而升为良人。反而是素沉,除了当初第一次侍寝,皇帝不过日常见她两面,便不再理睬。
说到妩媚,已经有宓婕妤一双妖娆美眸摄人心魂,而菁颜的卑微怯柔,弱如拂柳,宫中从未有人有过,更让人感到新鲜。
颜良人到了华阳宫的醉云馆独自居住,华阳宫没有主位,敏嫔和毓嫔是位分最高的两人,分别住听绿轩和崇云楼,相当自在。相比绮采女和两个侍选住在晚晴苑,已经好不少了。此时新入宫的四位姑娘也都稳定了下来,尤其是如婕妤盛宠不衰,后宫规模渐成。
只是,她们再怎么得宠,景文却总是后宫第一人。皇帝时常来她这儿,晚上虽不与她云雨也照样留宿,景文问他为何不多去别人那里,反正指派了任务就是,又不一定每次她执行任务翊宴就非要在她那里。
翊宴也只苦笑着道:“其实日子久了,你就能体会出来的,人的心是冷的。即使再怎么笑容满面,再怎么温柔体贴,也像是不得已的伪装。连床底之间的欢愉云雨,粉面桃花背后,也是一张寂静的面孔,冷冷的看着你,刺的心脏生疼。”
“暧暧,这话不对了,我觉得这些姑娘们个个都温柔可爱,热情似火。”景文插嘴道。
“呵,后宫里的女人最善于伪装,把温柔和善的面具戴在脸上,对朕所谓的爱意,不过是覆在脸上薄如蝉翼的一层脂粉。多时,不过轻酌一杯,谈诗论花还好些,虽你装着全全然不懂的样子,可是和你这样聊着,也比和其他人那样假装的亲热好些——她们觉得无所谓,可是朕也是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出?还不如呆在仪元殿呢。”
翊宴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仪元殿真冷啊……朕也有心理需要,朕也渴望爱。”
“你又不爱她们,为什么偏偏要求她们爱你呢?”
“但朕是皇帝啊!”多么合理的解释!“我也很喜欢沈晓,可是我总忍不住把她和你做比较,这不对,对于沈晓来说太不公平。”
景文耸了耸肩:“那么见过你这么不正经的皇帝,耽于儿女情长。”
“当皇帝又不是我乐意的,若是可以我也想当木匠(你们一定知道我说的是谁),我更愿意当一名军人。我知道战争残酷,可我更愿意奔赴在前线守卫我的国家而不是在龙椅上呆着。”翊宴看着景文,深深呼出一口气,“景文,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根本就十分无用,莽撞自大懦弱无能,好像那个勇敢而且意志坚强的我已经死去了一般。我就是不正经,那又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许到后宫寻觅一份真挚的感情让我得到安慰?谁规定皇帝一定要冷酷无情才是?”
“你说你不愿意做皇帝,却天天享受着做皇帝的优待。”景文高高坐着,脸上出了冷漠还浮现过一丝嘲弄,这并非是景文清高,只是她天生自负高傲,难以掩饰这样的表情流露:“那我也不爱宴君啊,那么宴君为何来我这儿呢?”她几乎从来不用臣妾自称。
“景文,你不知道你长得到底有多好看,从未有人像你这样点亮我的世界,你美得简直让人无法呼吸。就好比绯红的云霞?远远的在天边,轻飘飘的飞过来了,无声无息的敲开了我的心门。说实话,后宫佳丽的确多,洛饮和澜延,堪称绝色双姝,可是景文,和你一比,她们就成了明珠下的尘埃。我在你这里,虽然你并不爱朕,可是你漂亮啊,就像欣赏美景,赏玩珍贵古玩,听美妙乐曲一样。你真美,一颦一笑间,让朕一天紧张的心思都松弛下来。”
景文心里暗叹,幸好只是贪恋她容颜而已,不自觉抚上脸庞,又问:“那么宴君临幸其他女子是什么意思呢?”
翊宴道:“朕宠幸其他女子,也是图个心理安慰。都是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呀,看着她们唱个曲跳个舞,尽管她们笑不由心,外表笑颜如画内里却清冷似水,朕心里也好受些。况且都是成年人,总会有生理需要,总要开花散叶的,这些方面朕与其他皇帝一样,只是不能想对你一样痴情而已。”
其实翊宴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他欠她的。
他不知道自己欠了景文什么,但是他知道,他要用一生去弥补景文。
而且,不知是景文,他也对如庭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也欠了如庭的。
不对,自从出生起,自己就有一种欠了全天下的感受。真是不知道为何。
“妈的,翊宴,你不能这么作践你自己!你他妈到底是有神经分裂还是人格障碍!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远远不是这样!”景文抓着他的领子,死死的盯着翊宴的眼睛,想要从那里面看到两个人,“我认识的那个翊宴不是这样,他能在残酷的争夺皇位的争斗中胜利,他能在混乱的局势中寻觅到治国良方,那个翊宴让我都忍不住为之心动!然后你们人格就转换了是吧?我时常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也在从前的他的身上看到你的影子。那是我们两人唯一一次同床共枕,我们做完以后,他对我说他不适合做皇帝,他会让一个合适的人来当——就是你啊对不对!”
翊宴的脸色瞬间变了,而且变得非常精彩。景文冷笑了一下,又露出一个只是美丽却没有任何内涵的虚浮的微笑:“臣妾失言。”于是乖乖送别了皇帝,走的时候还挥了挥小手帕,紧接着慎嫔就施施然前来拜访。
她可真是个小甜心,不过十四岁,色彩斑斓的宝石头花给她绾了一个垂髻。荷绿色的袄裙,裙上是有薄荷绿的竖条纹,上身则是用荷粉色勾勒出大片大片的旖旎。藕节一般白胖的胳膊上戴着五色珠子手链,脸上不施粉黛,眉中间点了一点朱砂,像是荷塘童子。所谓金童玉女,观音童子,也不过她这般神采了。
她忙着吃点心,嘴里一刻也停不下来,她的家人也真是狠心,这么小就送进宫里来,嫁一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为妾。听说皇帝就是在荷塘里见到她的,灵敏小巧,抱着一捧荷花,红绳扎着双髻,齐刘海下是两丸黑白分明的眼睛。
每个人都是萝莉控,哪怕女孩子也因为所谓的母性,看到可爱的小孩子也忍不住揉一揉亲一亲,傅青竹发育得还不完全,胸挺立而小巧,身材也是幼嫩的没话说,十分让翊宴喜欢。也因此,傅青竹在宫里过得很安心,大家都知道,皇帝爱的只是年轻活泼的小萝莉,而不是傅青竹本人,等傅青竹长大了,自然就失宠了。何况她现在年纪小,也无法生育。
青竹很小心的看着锦妃,她前几天和魏玩同游,知道了魏玩刚入宫时,因为没来拜访锦妃,魏玩受到锦妃苛责的事。她又忽然记起自己也从来没有拜访过锦妃,于是今天就急匆匆的来了。
在青竹心里,锦妃一直是个很可怕的人,她目光阴毒声音沙哑,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从不正眼看人。虽然装着和善的微笑,亲近的态度,可是那笑容也是讥讽似的嘲笑,那种孤傲自负的劲儿,怎么都掩饰不来。
锦妃是个大字不识的纨绔,举止倒是高贵优雅,到底是符家的女儿。只是青竹却不觉得她是个大家闺秀,她总觉得锦妃的眼神像条毒蛇,在暗中阴森森的盯着你,那种眼神是青竹没见识过的,是一个大家闺秀不该有的气质。所以说还是小孩子眼神通透,看到了常人看不见的。
“见过锦妃娘娘,见过慎嫔娘娘。”这尴尬时刻,恰好逢左凌前来,青竹好奇的大眼睛一直打量着左凌,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青竹见他和锦妃好似关系不一般,便夸奖道:“惨绿少年,面如冠玉,好英气的少年郎啊。”可惜她自己就是个孩子,却用大人的语气,让人忍俊不禁。
“哪里是什么惨绿少年呢?面如冠玉就更加担待不起了,多谢慎嫔娘娘夸赞。”左凌低了低头,景文轻轻拽了拽如庭的翠蓝色水袖,道:“惨绿少年是什么意思?”如庭轻轻附和道:“娘娘,青竹娘娘不过是个小孩子,你至于么?你装的挺逼真的,不用这么谨慎吧?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惨绿少年什么意思!”景文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如庭真是天真,在这宫里,小孩子又怎么了?反而是小孩子,年纪轻轻便经历男女之事,更容易心理变态,才更为可怕。表面上却像听到解释一样,道:“哦,本宫省得了。”
景文扇了扇那把名贵的扇子,眼睛一眯,又道,“左凌,这位是青竹,青竹?宁折不屈呀。左凌,你喜欢青竹还是桃花呀?”
“桃花!”左凌不假思索道,很快,又有些反悔,“额……青竹也好……”
青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呀,年轻轻的少年,却没什么志气,喜欢桃花呢!”“回娘娘,是因为……”左凌刚要开口,景文没听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心中暗叹这小子还算机灵,抢先道:“喜欢桃花应该是因为某个女孩子吧?圆圆的小脸儿像红艳艳的桃花,水嫩嫩的像是个小鲜桃。”
回想着当初拍卖会扇子上画的小姑娘,描述了出来,那少年虽然不像左凌,却与左凌气质相仿,想必那个姑娘也是如此。左凌的眼皮跳了一跳,微微一愣,很快道:“当然不是,锦妃娘娘说笑了。只是若是说喜欢竹子,而慎嫔娘娘闺名为青竹,犯了名讳。”他故意说了竹子而不是青竹。
景文看着左凌脸上的细小变化,心下便有数,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也为他开脱:“的确,若是说喜欢青竹,啧啧啧,可是怕被有心人拿去说闲话,毕竟慎嫔就叫青竹。”
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儿,景文其实还挺烦小孩子的,也不愿意多见慎嫔,说自己乏了便回寝室休息。
只是,走的时候,不免深深的看了一眼左凌。
桃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