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次黑了,风也越发的猛,雪落在身上,还未及被吹走,便被纷至沓来的其余雪花盖住,不一会儿,顾荣黑发之上便覆上了薄薄一层雪花,衣裳上也雪白一片。
风雪交加,黑夜也变得苍白起来。
抱着英招,走到一处石洞中,轻缓的放下它,顾荣掸去身上的雪花,眉头微皱,望着天空的闪电,神色凝重。
蛮荒林,幽潭。
中年男子周身闪耀湛蓝之光,袖袍舞动,猎猎作响。只是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隐约的身影飘忽,唯有那道道蓝光,越发刺目。
过得盏茶功夫,中年男子低喝道:“还不出手。”
无为子一笑,道:“何必着急。”手中同时舞动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箓,紧紧的贴合在英招身上,还未有所反映,又见他将随身所带的葫芦抛起,右手一指,顿时一道光华闪过,飘浮的葫芦顿时变大,原本的口中喷出酒来,一层雾气弥漫开来。
中年男子不知何时靠近,看了看葫芦,鼻子动了动,道:“舍得么?”
无为子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有些可惜道:“只有这般,方才有绝对的把握。若是顾小子没有乱入,这原本便是小事。”
中年男子沉默半响,算是认同他所说,过得片刻方才道:“这于他也是好处,想来他走出后,便也该突破了。”
无为子点点头,“如今你我也唯有等待,便将这事说与你听。”
雪界。
苍白的雪,苍白的夜,苍白的面容。这白茫茫的世界,唯有呼啸的风声,平日里英招时常发出锐利的声音,惹得顾荣厌烦,然而此时,这声音竟是他最为企盼的。
英招已经昏迷许久,雪也下了几日了。以前虽然有过长日的落雪,但唯有这次,凛冽而又凶猛,仿如压抑的情绪在这刻爆发了出来。
顾荣深吸口气,正兀自想着,耳旁忽然传来一阵其余响动,心中一晃,转过头去,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正直直的望着自己,顾荣心中一喜,直奔了去,但距离英招还有尺余距离时,英招却是一闪,向一旁躲了开去。顾荣立在原地,冷静的看了一眼,却见英招眼中透露出迷惑,时而有些清晰,时而有些迷惘。
过得片刻,仿佛才回想起,眼前这人与自己相处多时,带着些亲昵的感觉,走到顾荣面前,与以前相同,用圆滚滚的头,轻轻的蹭顾荣的腿,一双翅膀微微张开,随着身体的晃动上下起伏。
顾荣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你恢复记忆了吗?”
英招嘶鸣一声,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甩了甩细长的尾,打了个响鼻,轻微的点点头,慢慢的向洞外走去。
漫天的雪,如狂风后的柳絮飘落,簌簌而下,那长天的暖河,也渐渐铺上了一层洁白。这些日子以来,原本湛蓝的暖河在风雪下,缓缓的开始了变化,冰霜恒固。顾荣也曾有意尝试,虽然暖河还有温度,但却逐渐的低了。
洞口,英招望着漫天落雪,露出一丝果决。顾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英招此时已经恢复了记忆,想来也明白这不过是它的意念世界,这是它的劫数。英招乃天生神兽,拥有霜雪之能,便是渡劫也与这相连。
风声呼啸,带起漫天白雪。苍白的世界,没有一丝生气,令人心中发凉。
“大……哥……”
顾荣正有些出神,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稚嫩的声音,诧异不已,四下相望,山洞中却无他物,不由得望向站在洞口的英招。似乎心有所感,英招也转过头来,全不似先前那般严肃,带着一丝调皮,眨了眨眼睛。
“英……招……”
“大哥……”
这次顾荣确信无疑了,确实是英招,因为此时它那张老脸上,呼啦的张着嘴,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微露这牙齿,分明嘴角上扬,一副戏谑的神情。
“你可以说话了。”
“没错,大哥,我已经进阶万灵了,虽还不能化形,但却可以与人传音,相互交流了。”
顾荣心中一喜,正想问些什么,又听到传音道:“方才醒来之后,我便恢复了记忆,在外界,我叔父正在为我护法,此时正是改变这雪界的时候,再晚些便来不及了。”
心中刚生出的喜悦在便消散了许多,片刻后,顾荣方才问道:“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英招打了个长长的响鼻,嗤笑一声,传音道:“大哥,你的境界还不及我,不需你做些什么,你便待在此处,看我如何应对便好。”
顾荣闻言沉默片刻,道:“有无危险。”
“这小小的万灵,还拦不住我,大哥,我可是天地神兽。”英招有些得意的道。
顾荣道:“如此,你便去吧。”
英招回过身来,望着漫天落雪,双翅一展,转眼间就扶摇而上,不知其高处。寒风阵阵,带起雪花洋洋洒洒四散而落,停在顾荣的鼻上,脸上,冰凉而刺骨的感觉,却让他安心了许多。
“这便是万灵吗?”
顾荣望着上空,此时英招浑身舒展,变幻身形,原本较小的身形,此刻却遮天蔽日,不知其大。通体暗黄的色彩染遍了半边天空,神骏不已。
英招此时,双目闪耀,透出温煦的白光,与原本暗黄的色彩有些矛盾,却又让人感觉自然。
只见英招全身渐渐有了些变化,浑身由白转红,在由红转紫,在转白,变换不停,煞是奇异。顾荣心中也有些担忧,虽然英招放肆的说过不放在眼中,但到此时,担忧却是难免的。双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不停。
又过了盏茶时间,英招身上的色彩渐次稳定了,暗黄的身体,混合着隐约的白光和红紫两道色彩,氤氲了一道奇异的景观,雪界中,也是颇为好看的。
“呜……呜……”
便在此时,英招突然长啸一声,犹如暖阳般,散发出斑斓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雪界,引起雪界渐渐变化起来。
顾荣心中奇特,不知英招在做些什么。人间界修士进阶万灵之时,时常是沟通天地,感悟万灵之息,进而唤醒自己所携法器器灵,实现人器合一。但仙魔两届却是各不相同,这神兽,也当然是不同的。
冰雪慢慢消融,寒风渐次停息,褐色的土,开始裸露了出来,不多时,雪水流过的土地,万物开始生长,暖阳,阴月,晨星照射在这片天地。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千百年,草长莺飞,彩蝶翩翩,虫鸣声声……
心神有些不稳,闭上了双眼,再次向后一看,依然是方才那冰天雪地,愣神间,转过头来,一只蜜蜂正稳稳落在了自己的鼻尖,嗡嗡的,发出声响。
一半草长莺飞,一半冻彻寒骨,雪界,便在这不多时中变化了。正在这时,那空中的英招光芒也消散了,双翅震动,却在空中打了颤,分明有些不稳的样子。顾荣正要飞身而上,却见天空中忽然飘下一道赤红的光,笔直的进入了英招的身体。
顾荣飞了过去,一把抱住英招,询问道:“怎样,方才那是何物?”
英招有些疲倦的睁开眼,双眼透出浓浓的疲倦,传音道:“不妨事,那是我叔父的一道本源之力,是来助我恢复的。”
“这雪界乃是我的本命之地,我们英招一族,天生霜雪之能,但修炼至万灵,却需在本命之地留下一片暖地,以保不过于偏激,正如水一般:天下万物莫能离开水,水至柔,却无物能胜;水至刚,因为它无孔不入。水有三态,化为气,而无形,故能隐之;成而流,养万物,故可无孔不入;凝而结,乃天地利器,攻无不克。”
“化雪界,便是我的万灵之劫。”
顾荣闻言道:“那如今是已经渡劫成功?”
英招点点头,“休息片刻,便可离去了。”
顾荣道:“好,如今你先休息。”
……
蛮荒林,此时晚风和煦,吹过林中巨木,卷起些许枯黄的树叶,散落在幽潭中。无为子随意盘坐在地上,撩起长袍,一边喝酒一边说着。
“最后便是这般了。”
中年男子听完,沉默许久,看了看顾荣,最后道:“没想到,这其中这般曲折,当年退隐之后,也在没了他们的消息,我也曾多方寻找,但始终没有一点线索,我那义弟若是隐藏,想来这三界也无人可以找到。”
无为子思索许久,沉吟道:“想必他也会出现的。”
中年男子闻言,望向他道:“难道你有了他的消息?”
无为子一笑,道:“当然没有,你也说过,他是无人可寻到的。”顿了一下,又道:“我不过是揣测。”
中年男子闻言无语,便在这时,突然一道蓝光闪过,渐渐的没入了两人的身体中。中年男子神色不变,道:“看来英招已经进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