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齐城突然抬头看着我，眉梢轻挑。
“或者他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城市，只是我们没有遇见而已。”我沉浸在刚刚的口琴声中无法自拔，既然他在书中留了书签，就证明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彻夜不眠的情况有很多种，我却是思念入骨。
小乖趴在枕边用爪子玩弄我的头发，带刺的舌头舔的我耳朵难受。我把它抱进怀里，“小乖，小乖，快点告诉我，我最喜欢的那个人现在身在何处？”
“巫婆身边来的黑猫，你偷学了她那么多的魔法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大逆不道！你现在如若服从于我，我尚且还能饶你不死，快快说来——我喜欢的他现在身在何处啊……”
可是小乖不能回答我，只是盘成一团早就安然熟睡了，咕噜噜的声音很有节奏。
就是因为这场自娱自乐害我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小乖从一件黑色的衣服里钻出来，眼睛变成血红色，弓起背朝我龇牙咧嘴，我伸手唤它过来它又变成了一个长相无比丑陋的老巫婆，身材矮肥，双手干枯，面部是眼窝凹陷的那种皮包骨，满脸的褶子，朝我大笑，伸出手掐住一个小男孩的脖子，他的口琴掉在地上，巫婆那一米多长的指甲在黑暗里张牙舞爪，四周回荡着她狂笑的声音。我极度害怕，开始尖叫，让她放了那个男孩，男孩转过身出现的却是夏贤的脸。他朝我微笑，伸出手，一遍一遍地叫，“夏小香，夏小香，夏小香……”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跳还没从噩梦里缓过来，悠长的小提琴声从窗外渗透进来，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三十二，又无力的倒下去，盯着天花板似乎都觉得它在旋转。
就是不明白了，不过是几面之缘，又对他恨之入骨，为什么总是会做梦梦见他，而且每次在梦里他都是在喊夏小香的名字，按照故事的发展顺序来看这也不应该啊，要喊也是喊我的名字才符合情理。
可梦毕竟是梦，本来就不在情理之中。
六点，我趴在阳台栏杆上让身体充分接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牛奶吸管被咬扁，看见张文北开车去上班，经过隔壁又停下来打开车窗朝楼上挥挥手才走。
顺着阳台望过去贾净莉一身灰色睡裙，披着玫红色卷发向我招手微笑。我瞥过眼假装没看见转身回了房间。
“张文北跟贾净莉关系好的不一般啊。”我把牛奶瓶扔进垃圾桶，张末希躺在沙发上看报纸。
张文北和贾净莉以前也是这样？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不惹人遐想才是怪了。
“爸和贾阿姨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比遇见妈早好多年，而且听说贾阿姨好像是爸的初恋情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张末希解释，冷笑了几声。
我看八九不离十。
长这么大真没见过张文北对哪个女人如此献殷勤，就连前几年跟他同一个办公室的中俄混血美女约他他每次都是委婉拒绝从不正眼看人，还被人家说是傻子没眼色一点情调都不懂。贾净莉长的漂亮不假，但一个混血姑娘能抵过两个贾净莉这也不假。出门就让混血美女往身边一站面子倍儿足不说，回头率飙升啊，多自豪多骄傲的事。追人家的人都从俄国排到中国了，张文北还看不上，他就是眼拙。
“得了吧你，”张末希把报纸一合，从沙发上坐起来，“就那个中俄混血？狐狸精一个！人家一年换的男朋友合起来给你盖楼房，一天就完工！”
“……”
（十二）
突然接到杨童打来的电话说在十二高门口和一个女的打起来了，让我去帮忙。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外贾净莉和张末希的对话，夏小香想去爬山，可她今天没空陪她就找我们和夏小香一起去，马上开学就没时间玩了，再说今天天气不错出去散散心也好。
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天气确实不错，不像前几天烈日当头，一双脚一踏出门外就像踩进了火炉。
“末馨也要一起去哦，”她看着我微笑，双手合在胸前，“陪陪小香吧，她一个人跟末希待在一起可能会不好意思。”
我只好点头，挂断了电话。
……
公汽在站台前停下，等大家都挤上去夏小香还在站台上东张西望，看到从远处跑来的身影，笑着伸出手臂在头顶乱晃。
夏贤还是像之前一样面无表情，脸颊上还残留着上次被打后结了痂的伤口。伸出手把一顶粉色的棒球帽戴在她头上，小心的整理好她的头发，目光从发丝移到她的眼睛，嘴角轻微上扬，没等看清他笑的样子，脸上又恢复了死气。
我趴在车窗上看着夏贤把夏小香牵上车，又看看身边只顾低头看手机的张末希。还没说句话他就突然抬头盯着我，质问，“看我干嘛？”那表情比杀人犯还恐怖。
“看你是收费还是怎么的？看都不能看了？！”
“神经病。”他白我一眼，侧过身背对着我继续玩手机。
同样都是有哥的人，这对待差距怎么那么大。
我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
才刚到山脚下夏小香就累的站不起来，蹲在地上捂住胸口，原本就卡白的脸上充血红的吓人。乌云从远处飘来，晴空渐渐阴暗，吹起的风里夹杂着雨水。
“我们还是继续往上走吧，估计雨也下不大。”
张末希接过夏贤的行李，夏贤背起夏小香，一路顺着台阶从树林中穿过，我一个人默默跟在后面，时不时会被前面的两个人吸引，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下接一下振动也懒得去看。
夏小香：哥，你累吗？放我下来吧？
夏贤：不累。
夏小香：放我下来吧，我好多了。
夏贤：没事。
十分钟后……
夏贤：小香？
夏小香：嗯？怎么了？
夏贤：没事，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夏小香：怎么可能睡的着，哥，你放我下来吧。
夏贤：我没事。（已经气喘吁吁）
夏小香：哥……
“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我实在忍受不住嚎叫了一声，“想下来就下来呗！哥哥哥什么哥！还有你，累成什么样儿了还逞强，再不放下来别等会晕了从台阶上滚下去死一对啊！”
“张末馨，你病又犯了？”
张末希在前面没心没肺的大笑，似乎我的怒火总能让他很开心一样。我推开他们，一个人跑到了最前面。
半山腰太阳又从云层里探出头，以前晴空，周围的树叶上还残留着细密的水珠。
刚准备停下来休息会儿又一阵雨哗啦啦下起来。
“什么鬼天气！”
正抱怨，夏小香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大片芭蕉叶举在头顶朝我跑了过来，泥巴溅了一裤腿。绿荫遮在她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上显得很好看。她伸出手把一朵血红色的美人娇卡在我的头发上，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笑着说，“好看。”
我竟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尴尬，第一次和认识还没有一年而且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很别扭。我站起身，拿下头上的花丢在一旁，假装出一副厌弃的模样，呵斥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头上乱戴东西！”
“哦，”她真的挺乖巧的，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弯腰捡起地上那朵已经蔫了的花，小声说，“我只是觉得它和姐姐很配，所以才……”
姐姐？
雨水在头顶肆无忌惮，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口中听到那两个字，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对啊，姐姐……
“我看起来很老吗？”我瞪着她。
她用力摇头。
其实看着她的样子，我很愧疚，我不是故意要对她凶巴巴的，虽然我不喜欢她，可当她主动关心我，靠近我，甚至叫我“姐姐”，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爆裂，除了用外表的排斥来掩饰内心的恐惧感，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别人对自己的好，害怕别人靠近自己，或者是，看穿自己。我知道，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懦弱感深入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