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升旗仪式上校长宣布那次闹事的处理结果,只有杨童一人被开除。我能感觉到从人群中传过来种种目光还有那污秽不堪的窃窃私语,很替杨童感到庆幸,哪怕得到了理所应当的惩罚在别人眼里最坏的罪名依旧在我。
“我听说了原本要处罚的人是陈末馨,是他爸找了贾老师跟校长说好话才把这个烂摊子全都栽到杨童身上,而且贾老师对她还不是一般的好……”
“杨童真是可怜,把事情闹那么大估计也没学校敢要她了。”……
寝室楼底下我看着杨童收拾东西离开,三楼,她提着行李关上门下楼,最后站在倒数第二个台阶上看着我,握着行李的手松了松。
我本不该来看她,或者还要因为她对我的所作所为记恨她一辈子,但我还是忘不了当初整天一起闯祸闹事的两个人,打完人拉上手狂跑翻过小巷的矮墙躲在墙角大笑,更多时候她对人动手也是因为我,她确实是个很义气的人,可我们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同一类人。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那样做,我发现自从夏小香出现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如从前,那样做原本只是想要刺激一下你,并没有想要故意伤害你的意思……我希望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就是哪怕被全世界抛弃起码还有彼此的感觉……”
“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煽情,”那番话假到让我想起那天在校长办公室她那张若无其事的脸,转过身踢开脚边的落叶,“走好,不送了。”
“你和夏小香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她,你永远都学不来!”听见她在身后大叫,“因为她太好了,你和她在一起受到的委屈和侮辱会比以前多得多,你会后悔!”
“我为什么要学她?”
她的那番话几乎要激怒我,我转身想要还击夏贤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我的话,“这种人还有什么话好跟她说的,”拉住我就走,“没看出来她就是想获得你的同情让你念往日的旧情替她说几句话让她留下来吗,傻子都看出来的事情,别看你这人平时看起来挺精明镇静的,怎么关键时刻……”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刘海被吹来的风撩起露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回头看看我的表情,站在轻轻晃动的绿荫下我朝他用力翻了个白眼。他嘿嘿笑了两声,一排洁白牙齿的最末端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脸颊上的梨窝浅浅浮现出来,坐在石阶上扯扯我的手,“坐啊。”
见我站着没动他也没强求,摇摇头,“那你就站着吧。”
见他低头自顾自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没有想要和我说半句话的意思,我索性走开。踏出一两步太阳从云里钻出来,光线正好透过枝叶的缝隙照进我的眼睛,皮肤上一阵灼烫,口琴声轻悠悠的传进耳朵里,曲调很熟悉,以前小男孩曾经在天台教过我的那首。
侧过头看见夏贤握住口琴,一双手指节修长分明白皙,刘海下的双眸紧闭,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就是我第一次在唯思米门外遇见他的样子,几分难过几分忧伤,不清楚是不是曲子衬托出来的原因。
“你还会吹口琴?”我问,“不错,挺好听的。”
他停下来,回眸一笑朝我举了举手中的口琴,铁片上泛着黑天鹅的标志,“想不想学?我教你。”
“谁要学,”我从他那双眼睛里抽开目光,“我对这向来不感兴趣。”
“哎,别走啊,”我听到他起身追过来的声音,“不对呀,听说你的书店可是专门开设了一个口琴类书籍的专架?”
“谁规定不喜欢就不能卖这类书,”我转身用食指使劲戳了两下他的胸口,“你吗?搞笑!”
“……”
(二十六)
总之杨童离开后我的世界清闲了许多,甚至比以前还要平静安宁,但是我喜欢,喜欢这种安稳且清净的感觉。
这座城市的秋天很隐蔽,于是刚开始注意到街道两旁枯黄的枝叶,万象街人烟渐少,而唯思米顾客蜂拥,那么秋天就该彻底的画上句号了,虽然还没得及跟它说开始……
陈末希在储物间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把整个屋子弄得乌烟瘴气轰隆作响,才从被杂物堆积的角落里扯出一个满是灰尘还伤痕累累笨重的黑檀木箱子,银制的锁口和拉环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
没等他打开箱子我就问,“老古董了吧,怕是很值钱啊!”
“什么老古董,这是我小的时候妈妈请人仿古打造的收纳箱,值不了多少钱,”然后听见箱子啪的一声弹开,陈末希把头埋进那一堆衣服里翻了好一会儿扯出两条手工织的围巾,一条白色一条黑色,上面的绣花也是相当精美,“这是妈以前亲手织的,她的手很巧,我这些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织的,”他随手拎起一件在我面前晃晃,“一点都不比现在市场上卖的那些差吧?”
“本来忘了的,昨天你说买围巾我才想起这事,”他站起身把那条白色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这是你没出生前妈妈就给你织好留着的,小时候的也有很多,爸以前说过时间久我都忘了……”说着他嘿嘿笑了。
围巾的手感很柔软,我突然真正体会到陈末希和妈妈之前的感情,我觉得他真的好幸福,起码他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而我却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除了在那偷偷翻来的照片里。
路过花店买来一束白色的马蹄莲,两个人一起去公园后山墓地去看看妈妈,结果小乖像是知道什么一样拖着脖子上那根长长的红色毛线追过来。那可能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去墓地看望妈妈,不,除了陈文北。
初冬的风干燥刺骨,墓地没有春夏的那般生机,死气沉沉空旷的一片看看都觉得恐怖。
陈末希跪在地上往妈妈坟前放花束,一面又抬起头望着我,“你害怕?以前一个人来这放风筝大半夜都不知道回家,也没见你害怕过呀。”他咧开嘴笑。
“你怎么知道?”我猜想那一定是齐城告诉他的,但那毕竟是以前。
他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朝墓碑鞠了一躬,“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回眸瞟一眼我,钩钩手指,“不来给妈妈说句话?”
因为太空旷所以吹来的风呼啸声显得更加清晰,我想不到要跟她说些什么,以前总是有说不完的抱怨和难过,但现在也该释然了,只是陈文北和贾净莉的关系让我很不满。
照片里的她在对我笑,我相信她是喜欢我的,所以在保佑着我,保佑着我们这一家……
回家的路上小乖从我的怀里跳下去,陈末希说小香冬天容易犯病这几天没见她出门想去看看,我原本打算一起去想想贾净莉一定在还是避免尴尬比较好。只好借口说自己去超市买些菜,如果小香晚上有时间让她来家里吃饭我就不去了。
陈末希点头说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友善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实话我也不情愿夏小香来家里做客,两家再有过多的交集闹出的事情也就越多,但小香平时粘我紧,现在生病了我不去看她也不问候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回头找小乖,看见两米远处蹲在路边用手指玩弄小乖胡子的齐城,穿了件灰色的大衣,抬头看见我站起身把手收进大衣口袋,头发长长后还是烫回了原来的卷发,阳光下泛着浅红色,皮肤不知不觉中也变白皙了许多,整副模样就像我第一次在唯思米遇见他的那样。
自从那次在唯思米看见他和唐可之后,我和他也没怎么联系过,在学校待得时间长,偶尔回家去书店也就上下楼梯跟他打声招呼,清吧的生意一直都很好美女进进出出不绝如缕,他也开口让我去楼下喝杯酒但我都委婉拒绝了,说借了酒。他也没再去学校看我,两个人的关系很尴尬。
我时常想起他之前对我说,如果过了今年我还没找到那个小男孩就和他在一起吧。今年很快就过完了,小男孩还没出现,他身边已经有唐可了,我总不能从中插一脚吧,这也太不厚道了,更何况当初是我支持唐可去追齐城的……
“嗨——”
见我没说话,他半天才伸出手,五根手指在空中可爱的抓了抓,尴尬的笑笑。
“嗨什么嗨,不认识我啊!”我朝他白了一眼,抱起小乖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