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书店一直是由齐城打理，清洁做的很好，一尘不染，每一本书都是整齐的摆放，想必每天都有整理。只是那些规定好不买的乐谱书有人动过，从排列位置的变化可以看出，而且刚进书店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女孩来还书，提了一把红色的小雨伞，裙角有些潮湿。
“你知道楼下的哥哥去哪了吗？我来还书给他。”她举起一本很薄的乐谱书问我。
“他有事回家了，你交给我吧。”我朝她笑了笑，把书接过来。
原本以为她就这样走了，结果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看着我指指那副画有男孩和猫咪的画问我，“姐姐，这家书店是你开的吧？我前几天来借书的时候哥哥跟我说过那些乐谱书是不卖的，但是我很需要他就破例借给我了，你不要怪他。”
听到小女孩的解释我倒觉得齐城有些好笑，于是把那本书拿给小女孩，“没关系，既然你需要，那姐姐把这本书送给你。”
“真的吗？谢谢，”看我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接着问，“那个小男孩是姐姐小时候的好朋友吗？”没等我想好该怎么回答，她又说，“我也有这样很好的朋友，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像你一样分开的很多年认不出彼此，我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去纪念他，因为这样对别人不公平……”
一时之间我竟然找不出反驳她的理由。
如果有一天你发觉你痴痴等待的人根本不如从前那般好该怎么办？即便想要后悔，一转身或许才发觉原本值得自己去接纳人再也没有轮到你接纳的机会了，那样会更痛苦。我都懂，但没有看到结果之前我还是始终相信那美好的封存在记忆里的东西，比起还未来临只不过是想象中措手不及的伤痛，我更担心的是错过和悔恨。
站在窗前，外面是一片朦胧雨境，滴落在窗上的雨珠发出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残留在玻璃上的水渍是长短不一的条状。时而有微风透过窗缝溜进屋内，有些许冰凉。转身间瞥见陈末希的影子在楼下晃了晃，摘下头顶的连衣帽向我挥手，大步跑进室内。
一分钟过后大口喘着粗气的陈末希出现在我面前，深蓝色的外套上有雨划过的痕迹。
“你如果是为了陈文北的事情来教育我，那你可以走了。”我漫不经心的整理书架的书籍，避免让自己过多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你误会了，我……”
“或者是像以前那样和我打一架？”
我回过头看见陈末希哭笑不得的脸。
“还是就为了来看我的笑话？”
如果一切都是如我所想，按照以前我可能会气愤到五脏六腑都要爆炸，一直以来我都是能够接受和他的武力对抗，哪怕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可是那种刻意嘲笑明摆就是对我赤裸裸的人格侮辱，让我难以忍受。但现在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和他做无谓的争执。
不想在一遍又一遍揣摩陈末希的心思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让陈末希觉得我永远都是一个无比弱智的小孩子，反而衬托出他的理智与优雅。
在我的注视下他从身后提出饭盒放在我面前，掀开盖子，一股热气缓缓升起，蒸汽的水珠顺着盖子滑落，米饭和菜香味扑面而来，突然想起差不多都一天没吃饭了，肚子叫了起来。
“饿了吧？快点吃吧。”他把筷子拿出来塞进我手里，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我微笑。他笑起来真的不怎么好看。
舌根已经开始流口水，我还不忘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突然对我这么好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看我干嘛，吃饭呀，你还怕我在饭里下药毒死你不成？”
“干嘛突然间对我这么好？”我很警惕。
出乎意料他伸出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哥哥对妹妹好不是天经地义嘛！”
我拿起筷子准备甩在他脸上，看着他一直对我微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埋头吃饭。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爸他今天会动手打你，真的没想到，他以前总是那么心疼你，我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在面对你的时候带有任何责怪的表情……”
我停下筷子，米饭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怎么，出乎你意料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也出乎我的预料，比如陈文北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陈末希在我被打的那一瞬间站出来阻止，“真难得，你还能站出来帮我说话。”我冷笑。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我妹……”
抬头的刹那间刚好和他四目相对，第一次在他那双无情又略带悲愤的眼睛里看见如此柔和的目光。我大口吃掉最后一口米饭把饭盒推到他面前，骂了句，“神经！”
（二十四）
那天开始我和陈末希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在他的言行中觉察到他对我最真实的看法，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讨厌一个本不该被自己讨厌的人，我也一样。有些大吵大闹看明白了也算是人生的乐趣所在。
那是陈末希第一次跟我在一起喜笑颜开，从小到大第一次一起迈进游乐园的大门，不像以前每一个地方几乎都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们很有默契的一起坐海盗船，过山车，大摆锤，空中飞人，摩天轮……城市的夜晚灯光熠熠生辉，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美得更加另类，雨丝延绵不断，触在皮肤上的感觉是细微的凉爽。我们在拥挤的夜市街边吃串串，油烟在雨水里溶解。电玩城玩一个多小时的娃娃机只抓了一只掌心大小的绿毛乌龟钥匙扣，两个人笑得倒在唯思米的吧台上直不起腰。
孟青大叔说，能看见我们两个像现在这个样子真是难得。
“回去跟爸道个歉，他现在肯定也很后悔太冲动对你动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陈末希还在特意向我交代，“贾阿姨也没对你怎样，不要针对她了，这样不仅爸为难，小香也会很尴尬。”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地上被雨水漾起的波纹，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圈一圈的扩开。我想，对于贾净莉的看法我没办法再做更改，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命中注定，那种强烈的预感我很难解释。
到家后陈文北慌慌张张开门神色紧张，桌子上的饭菜整齐摆放丝毫未动。看出陈文北的担心陈末希忙着安慰，“我们在外面吃过饭了。”陈文北这才舒了口气，点点头。
我始终想不到要怎样在陈文北面前开口，由于贾净莉的原因似乎将我们之间的隔阂变得越来越严重。一时之间，空气开始变得沉重，哪怕陈末希一味的打圆场，气氛也是明显的尴尬。
“末馨，今天是爸爸不……”
“我累了，去休息了。”我能才想到他接下来要怎样为他今天的冲动和所作所为做解释，但我没有心思去听。
次日早晨被雷声的巨响吓醒，小乖狂叫了一声扑进我怀里，窗外灰蒙蒙一片，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空调的温度开始冰冷。
一大早吃饭的时候陈末希还在跟我说打架那事让我不用想太多，昨天他就让齐城去学校跟校长做了解释，校长也答应不会给处罚。我将信将疑的出了门正好遇见撑了把碎花雨伞从门前经过的夏小香。穿了件白色蕾丝花边的短袖，黑色的铅笔裤包裹着两条纤瘦的腿，在风雨里显得弱不禁风。看到我微微一笑，喊着我的名字走过来。
这让我觉得很尴尬，原本以为我对贾净莉的那番羞辱会让夏小香对我心怀芥蒂，但从她的举动里完全看不出来对我的半点责怪和不满，“你没生气？”我想就算我不说白她也能明白。
“你没错，你说的都对，”我们并肩走在一起，她回头看着我，“她本来就是那样不堪。”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学校那件事你不用担心，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想到连我哥都来替你说话，冒着被我妈骂的危险来找她帮忙，”她笑了笑，“我妈真的很喜欢你，就连赶我哥出去还说就算他不来找她，她也会帮你。”
“你哥？”那番话让我很是诧异，毕竟我和夏贤的关系也没有熟悉到能让他为了我去向他后母求情的地步，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复杂。
“嗯，你应该谢谢他。”
一面是贾净莉莫名其妙对我的关心，虽然我时常怀疑她是另有企图，一面是夏小香对我的好，不论我怎么不喜欢她对我做的一切，但她的善良和单纯我永远都没办法去伤害，每次看见她因为我而委屈，负罪感就如同一条巨蟒死死的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喘息。现在又突然多出来一个夏贤，似乎从他们一家出现我就注定要亏欠他们。但其中的缘由我始终不解，也不想过多去追问，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不攻自破。
路过操场恰好遇到迎面而来的杨童，一看见我就低下头把伞拉低匆匆而过。擦肩而过几步，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陈末馨，对不起……”
我冷笑，“杨童还会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做的。”
“你没错，你做的很对，不然我怎么能让你顺利离开我身边，省得给我找麻烦呢？我应该谢谢你，让我看清楚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朝她竖起大拇指，“你很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