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爱提了一个大包,小立新拿着个小包,手还拉着奶奶的手,一节一节上了楼梯。
三个人前后进了屋,小立新放下小包,立刻又拉起奶奶的手,看着奶奶,“奶奶你是不是有点儿累了?我觉得你得累了,你有病刚好,一定还没劲儿呢!要是我能背动你多好哇!”说完他还两手一张,“哎!可惜呀……”
小立新的一席话把个奶奶乐得,鼻子眼睛都带着了笑,脸上的愁云愣是被挤走了。
尽管姚爱劝说妈妈再在家休息两天,妈妈还是坚持去上班。她一个劲儿地说:“我身体没什么事了,你不要挂着了,我出去走动走动会更好些。”
但是,真让姚爱说中了,景睿妈妈在办公室里坐不住,不是大脑完全被排空,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就是呼啦啦所有的事情全都涌出来,千头万绪,把她搅得脑袋混混,心烦意乱。
她起身来到副局长的办公室,跟他交代几句,就又转回家中。
家!让姚爱收拾得有条有理,屋子各处都擦得净明瓦亮,景睿妈妈的心敞亮多了。
客厅里没见姚爱,小立新也到外面玩儿去了。景睿妈妈轻轻推开姚爱住的房间的门,一眼瞧见姚爱坐在床上,拧着眉毛小声抽搐着,眼泪满脸她也不顾及,整个人哭得成了泪人。
此时的母女俩,无需语言去表达什么,解释说明什么!扑到了一起,拥抱着痛哭……
不哭,难以排解胸中的压抑!不哭,不足以摒弃内心的悲伤!
女人最重要的武器是哭,此话绝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母女俩就这样痛哭了多时,毫不隐讳的把各自隐忍于心的伤悲、哀痛随倾泄而出的泪水,冲刷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姚爱沙哑着嗓子说:“妈妈!我就是后悔,那天不该拒绝他。景睿说,怕什么!妈都同意了,大不了先要个孩子。我一听‘孩子’俩字就把他推出去了。”
姚爱说完眼泪又是滴滴窜窜……
景睿妈妈也流出了泪,她点点头。“姚爱呀该后悔的人应该是我。”
这不断流泪的母女俩,互相搀扶着坐在床边。
“妈妈你不要怪我多么矫情,我不是故意做作。我实在是让小立新把我吓怕了。”
姚爱擦了擦眼泪。“妈妈!为了让我打掉孩子,我爸爸用鞭子抽我,把我关在家里不准我出门。
我小爷爷做主给我换婚,嫁了一个病汉。我小爷爷发出命令:不许我回家,不许家人来看我,我被逐出了家门。
在柳泉村,造反派往我脖子上挂双破鞋游我的街,还硬让我喊——我是大破鞋……村主任可财的老婆见面就骂我是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
……所以景睿一说要孩子这话,把我彻底吓狂了。
阿姨你千万不要恨我,怨我!我没能当成景睿的媳妇,但我一定不会再嫁给别人了,我会伺奉你一辈子!我是你的女儿,小立新就是你的孙子,这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景睿妈看着姚爱半晌,半晌才说了话:“可你刚才还在叫我阿姨,我听着不舒服啊!”
姚爱噙着眼中的泪水贴了贴景睿妈的脸,亲亲地叫了声“妈妈!”她叫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让人听了感到了无法言表的震颤!
景睿妈用手拢了拢散在姚爱面上的乱发,“从现在起,我们俩的心魔已除,我们不让悲伤再困扰我们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们不能像这样生活在悲哀之中……”
“妈妈!”姚爱又一次从心底呼唤出妈妈!
以后的好长日子里,这两个被命运之手同时击伤过的女人,每逢闲暇,便是互相倾诉……
“妈妈!你知道吧?景睿吹萨克斯时帅极了,简直是无以伦比!把我都震傻了!”姚爱挽着妈妈的手,在小区边上的小公园里相互依偎着漫步……
“妈妈!其实我很自卑,觉得自己哪哪都配不上景睿……更有甚者是,还有一个巧凤说的拖油瓶。我没有勇气接受他的爱!”
姚爱没有一点遮遮掩掩表情,“妈妈!景睿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可我在意。冰清玉洁的景睿,跟我这有过曾经经历的人相比,我自己是自愧不如。景睿对我来说,是需仰视可见的高度,所以我老是跟他保持半步之遥,那没有跨出半步的‘雷池’让景睿发了好几回火!最后一次他跟我嘶吼——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爱上你,我伤害了所有的人……”
姚爱不自主的,泪自眼角淌下……景然伸手给她拭去。
“妈妈!结果他病倒了……却怎么也不回家。我不敢硬撵他,我只说一回,他就跟我耍脾气,说我嫌他累赘了。他也不上卫生所打针,说我是把他也当成那个病汉子哥了。”
景然妈妈偏过头看向姚爱的目光充满了敬佩!是前所未有的敬佩!她不由地点点头。“姚爱呀!你大伯信上说得没错,你真是个美丽真诚又善良的姑娘,他们爷俩的眼光比我强,你现在彻底把我也征服了!”
姚爱看看妈妈又露出了淡淡的羞涩,喊了声“妈妈!”头一歪,碰了一下妈妈的头,又继续在和妈妈说着景睿和她——
“妈妈!我开始不知道,前段时间景睿为什么突然不见我了,他跟我若即若离。还突然跑来告诉我说‘你等着我’!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景睿时而出现在柳泉村,时而又消失在柳泉村。后来我知道了,他和魏丽娟订婚了,可他心里依然装得全是我。
二嫂告诉我我才知道,他跟二嫂说:‘姚爱什么苦都不怕,就是害怕到井里打水。’好心的二嫂想出了个办法,让可明哥找人做了个小驴车,我和二嫂俩去井里打水,因而才解决了我吃水的难题”
姚爱说到这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滚落。
其实姚爱还有所不知,景睿为她做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姚爱说着说着脸上出现了凄楚地笑。“妈妈!景睿总说‘他中了我身上的一种有毒射线,所以才对我着魔,为我不顾一切!再深道行的道士都无法破解’。我现在一想起他说过的这些话,就觉得有一百个对他不起。”
姚爱摇晃着脑袋,一脸的悔之晚矣!
小公园里躲在大树枝叶里的知了鸣叫个不停,已是黄昏十分,散步聊天的人们已渐渐散去。姚爱与景然这母女俩,不是独自忧愁,而是相扶相搀,走回家去!
母女俩一进屋,立足未稳,便遭到小立新的指责:“奶奶!妈妈二位老人家,你们这一个下午没着家,也不跟我言语一声,你们知道我有多惦念吗?你们知道这对我有多么不公平吗?我有头有脑袋,我也有个想法,你们不要这么无视我!”
小立新越说越委屈“你们知道我今天有多么难过吗?因为我想起景叔叔,只有景叔叔把我当成男子汉,有事还和我商量。才不像你们——奶奶!妈妈!你们——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奶奶上前一步,搂住了小立新:“奶奶错了,奶奶向你认错,今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奶奶想,你一定是担心了……好孙子!你放心吧!今后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小立新这才流下眼泪:“奶奶!我好怕。”
“立新呀!咱不怕。奶奶今后再喊你时要把那个‘小’字去掉,就叫你做‘立新!’因为我们立新是男子汉,男子汉的名字前面不应该用这个‘小’字。”
姚爱在一边做了个深深地呼吸。
小立新满意地露出了笑脸“奶奶我爱你!像爱妈妈一样地爱你!”
景然激动啊!这是发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一个孩子口中的“爱”,应该是多么纯洁,多么真诚!
景然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她体会到了,她于不幸中,又有了万幸!这么可亲可爱的母子俩,难怪儿子会那么为她们着魔,又那么地不顾一切……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在他的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一书的扉页上写的一句,它很有哲理,是被很多人熟知的名言。
笔者想要说的是这位伟大的作家归纳总结的世间两种类型的家庭,还可以再把它合二为一为一种家庭——那就是景然和姚爱母子所组成的这样的既有不幸,又很万幸的不能分开的“家庭”
在以后的某一时候,妈妈看着姚爱:“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姚爱看着妈妈笑了,“妈妈你只管说吧!”
“我就是想说说,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妈妈稍事停顿“我认为:一般是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妈妈看着姚爱的清亮眼眸说。
姚爱静静地等着妈妈要说的下文。
“立新的生身父亲,你还爱着他吧?”
姚爱看着妈妈,立刻眼睛红红的,心酸让她模样有些扭曲——
“那么难过就不要跟我讲了!”
姚爱没有正面回答妈妈,爱还是不爱她的初衷,她避而不谈,移花接木说起了景睿,“不!妈妈,你这个问题景睿也问过我,可是我没有告诉他。当时,我觉得景睿就是我的一个弟弟,我就是景睿的姐姐。姐姐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别的什么都不可能。以后我们俩真的好了,景睿以后再也没有问我,我不是有意向他隐瞒什么,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解释了。”
姚爱声泪俱下,“妈妈!我对景睿是不是不够坦诚?”
妈妈对低头难过的姚爱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对景睿没有不坦诚,他已经接受了你的一切,你做的一切,他都不会怪罪的。”
妈妈看着姚爱,“景睿说没说过他为什么会去柳泉村?”
姚爱也莫名其妙,摇摇头“不知道,我还真没问过他!”
景然相信姚爱的话,她下意思地点点头:一切仿佛是早就安排已定,真是天意不可违!
这时,从头顶上传来“砰哧!”一声刺耳的破碎之声。
姚爱着实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妈妈。“妈妈你害怕了吧?”
景然妈妈拍拍胸口说“没事!这个声音是楼上你李伯伯家小孙子摔的。刚一来,他们就告诉我们了。他小孙子动不动就砸东西,摔东西,没办法。”
姚爱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景然妈妈给她解释“他家的小孙子,出过车祸,大脑受了伤,他一头疼,就摔东西……”
“哎!原来是这样。”姚爱说完叹了口气。
“是啊!哪家都有难唱的曲。”景然妈妈也叹息着说:“还是说说你和景睿吧!”
恢复了常态的姚爱,便对妈妈打开了话匣子……
“记得是参加爸爸追悼会后不几日,我去北街买东西,居然碰到了景睿。我意外又高兴!景睿看见我,只是神秘地笑笑,别的什么都没说。然后他告诉我,他就住在爸爸住过的那个小屋。”
姚爱说到这,妈妈点点头“噢”了一声。话说至此,景然妈妈这才知道,景睿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去了柳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