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循还在马车内修养,镖队队首正与人交涉的是三品高手老铁。
交涉这个词用的很不准确,因为从头到尾只有老铁一个人在说些“退一步海阔天空”、“必有重谢”之类的话。车队前方的这个人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四十岁的样子,穿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很干净很儒雅的一个男人。”云牧林正给上官寻描述前方那个人的样子,“恩,很儒雅,如果他的鞋子没有穿错的话。”
上官寻皱眉思忖:“鞋子穿错?什么意思?”
云牧林答道:“他脚上的两只布鞋,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白色的。看起来好好笑。”
听到这里,上官寻一愣,随即释然,身子斜向后靠在马车门框上,感慨说道:“十年了,江湖上终于又有一品宗师现身了。我还以为这些家伙都死绝了呢。”
“老铁,让开。”不知何时,关循已下了马车,在一名镖师的搀扶下向前走去。整个镖队除了上官寻与姚老,能认出中年人身份的人,就只有一个关循了。
关循一直沉默的走到镖队队首,与这位还未出手的大宗师面对面站着,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退让,只有平静。
她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微微躬身行礼,开口道:“见过前辈。”
中年人没有什么一品宗师的架子,温和点头道:“能这么年轻就达到这样的修为,你很不错。以后是有机会冲击一品的。”
关循谦逊低头道:“前辈谬赞了。”
低头这个动作,一般做完之后都会跟上一个抬头。关循低头的时候还像是一个孺慕长辈的少女,但当她抬起头来时,已然看不到她眼中还有什么尊重之意,有的只是愤怒与不甘!
“慕容文轩!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来劫镖的了。我只是不明白,这风仙棋盘凭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能吸引一个一品宗师出手。十年了,你们既然已经在中土安静的过了十年日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即便表面再怎样平静,心中的情绪还是在剧烈的翻滚着。
怎么会有一品宗师来劫镖,为什么偏偏是一品!关循此刻仿佛感受到徐迟先前被上官寻吓到时的心理状态。
毕竟这个江湖,已经平静太久了。
慕容文轩没有因她的不尊重动怒,声音依旧温和:“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就我而言,我之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江湖上没什么值得出手的事情。至于今天来这里,是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将风仙棋盘带走。”
后方,上官寻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云牧林问道:“慕容文轩今天,哪只脚是红鞋子,哪只脚是白鞋子?”
云牧林看了一眼回答道:“左脚是红鞋子,右脚是白鞋子。”
上官寻皱眉,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前听说,慕容文轩的作风一向是左脚主杀伐,右脚主理智。左脚红鞋,代表他今日是想杀人的。如果可以,最好让关循不要动手,直接把棋盘给他,否则从关姑娘开始,向慕容文轩出手的人只怕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不能死!”云牧林看向前方关循的背影,双手握拳,坚定的讲着自己的道理:“师傅这一路都是关姑娘在拼命保护,她不能死!”
关循毕竟是二品高手,只是片刻,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推开扶着自己的镖师,右手伸到腰间取出九节鞭,冷冷说道:“这么说,前辈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要将风仙棋盘带走的了?”
慕容文轩看着她,微笑点了点头,穿着红鞋的左脚似乎在地上轻轻摩擦了两下。
关循转身,挺直了身子,洪关镖局总镖头的威严彰显。
“老铁,你骑快马去柳州城,通知世伯。”
“总镖头,老铁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明白,但总要有人去告诉世伯,此间发生了什么……”
老铁欲言又止,忍着泪点了点头,他知道关循这个安排意味着什么,应道:“是!”言罢再不犹豫翻身上马,向柳州城而去。
慕容文轩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拦。
目送老铁走远,关循看向身前的一众镖师沉声说道:
“众位兄弟!出门前,关循曾向你们的家人承诺过,要将你们平平安安的带回柳州城!”
“关循做不到了。”
“但至少,我可以死在你们前面!”
“等我战死,你们再来!”
言罢,腰间九节鞭铿然而出,仅存不多的内力尽数附于其上,也许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手,关循的修为似乎又有突破,一鞭击出,隐有龙吟之声。
慕容文轩笑着摇摇头,道:“你全盛时期尚且接不下我一招,何况此时?”
左手中指虚弹,空气中,一束肉眼可见的气劲急速刺向关循的九节鞭。
这束气劲不是指剑,但慕容文轩的随手一击比起雌雄双煞的指剑却要强上太多太多。
九节鞭被正面击中,立时溃败。
关循虎口一震,九节鞭脱手而出,颓然掉在地上。
九节鞭落地,慕容文轩的气劲却没有停下,瞬息之间击中关循小腹。只是一束极细的气劲,关循却如同被大锤击中,整个身子被打成弓形,倒飞而出,直接撞上身后的货车,霎时间,货车被撞的彻底粉碎,木屑草灰骤起于空中,关循去势不减,第二辆货车,第三辆!直到撞散三辆货车后,被击飞的关循才终于停下,重伤倒地,吐血不起。
“关姑娘!”
“总镖头!”
无数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品宗师,强悍若斯!连关循都被其一招惨败,场间还有谁能阻止他?
然而,没有一个人退缩,圆月弯刀映着夕阳的余晖,霞光奕奕。
“咦,竟然没死?”慕容文轩疑惑的声音传来,旋即释然:“原来有青刺宝甲护身。”
说罢左手微弹,又是一道气劲爆射而出,这一次射向的是关循的面门。
关循倒在地上,眼前一片血雾,朦胧中看到一道气劲刺向自己的眉心,却没有任何办法。
身体动不了了,要死了吗?关循嘴角露出一丝惨笑,笑的那么萧瑟不甘。
关循没有死,在那道气劲杀到之前,一块宛若巨大盾牌的棋盘从天而降,护在了她的身前。
“铮”的一声,气劲狠狠砸在棋盘上。
姚老说过,棋盘很硬,关循全力一击也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云牧林当时感慨,棋盘都可以当做盾牌用了,于是他真的将棋盘当成了盾牌。
关循被慕容文轩击倒时的那声“关姑娘”就是他喊的。他很惶恐,他绝不愿看到关循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早些时候的劫镖很惊险,连上官寻都下场帮忙了,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云牧林很懊恼,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所以关循刚刚倒地,他就从马车内取出了棋盘,想要挡在关循前面。
先前关循重伤倒飞时,撞碎了三辆货车,而镖队的第四辆车正是姚老的马车,万幸关循恰好倒在云牧林身边,万幸棋盘能够稍快一步护住了关循!
气劲砸到,风仙棋盘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一品高手的攻击同样没能伤其分毫。
云牧林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就把刚松掉的气提了回来!
气浪刺不透棋盘不错,但劲力却分毫不差的传了过来!
棋盘如同一面会移动的墙,以极为可怕的速度不讲道理的撞向云牧林胸口。
云牧林没有时间思考,本能之下反应却是神速,左手横挡于胸抵住棋盘,右腿后退半步,双腿成弓,右手抓住关循后领将其提起。
棋盘抵着云牧林,云牧林抓着关循,三者在那道令人心悸的气劲攻击下急速后退。许久之后,气劲方才消散,三者缓缓停下。
棋盘慢慢向前倒下,砸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扬起一片尘土。棋盘后,云牧林浑身泥垢但眼神澄澈,小心的让关循躺在地上。
官道之上,从姚老马车处往南,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五尺多宽,十来丈长的拖痕。周围镖师被震惊的一时无法言语。
马车上的上官寻也被吓了一跳,微微一笑,心里说道:“好小子,之前没看出来啊。反应真快,手劲儿也大。”
云牧林看着躺在地上重伤的关循,以及倒地的棋盘,十分愤怒。这棋盘是师傅与关姑娘九死一生从南泽取出来的。他们不应该抢,他们凭什么抢!
云牧林突然很想揍慕容文轩一顿。即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对手,但还是很想揍他一顿出气啊!
爹和大哥只教了我十二路长拳,距离既然这么远,十二招里又只有一招是远程攻击的,那就用那招吧!
慕容文轩无奈笑笑,似乎对自己两次出手都没能杀死一个关循的战绩表示很不满。难道许久不出江湖,杀人的手艺生疏了不成?
慕容文轩左手重新开始蓄势,这一指他打算用上十成功力,再不给对方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