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慕容文轩这聚集十成功力的指劲就要击出时,他看到云牧林动了,动作很奇怪,很可笑,也很熟悉。
于是慕容文轩默默散去了指尖的劲力,认真看着云牧林。
二十多丈外,云牧林摆开马步,双手伸直自上而下在身外划出一个大圆,继而并腿屈膝半蹲,双手收拢环抱胸前,又复低头提肘。
这套动作很怪异,或者说很别扭,但云牧林使出来却没有一丝生涩凝滞之感。不知他练习过多少遍。
外围的镖师有些诧异的看着云牧林,他们根本看不出他此时在做什么,不太理解在如此紧张压抑的气氛下,这位姚老新收的弟子,开始跳舞了?
除了慕容文轩,场间唯一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是上官寻,然而仅仅是那一丝丝被他感受到的异样,就已经深深震撼了他的内心。
他感知到,云牧林周围的空间在变化。天地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被云牧林改变,然而在变化的究竟是什么呢?是不为人知的某种神秘能量,还是纯粹的空气在波动?感觉上在发生变化的,更像是某种,空间规则?
为什么这么奇特的一套动作能导致他身周的世界发生这样的变化?云牧林究竟是什么人?他不是只会十二路长拳吗?上官寻眉头紧锁,感觉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
想不到就不想了,他甩甩头,随意笑笑,自己什么时候又开始变得充满好奇心了。现在他只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片刻后,云牧林的这一套动作终于做完,收归于一个脚踏弓步,右手握拳收于腰间的姿势。
一切似乎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但事实上,一切都变了。
“看他拳头前面!”终于有镖师发现了异样!
云牧林右拳前的一处空间好像在晃动!当人们的目光试图透过那处空间看向对面景象时,他们看到的画面正在不易察觉的晃动着!
云牧林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心中暗道:这招练了十几年,终于使出来了!右拳骤然发力,向着二十多丈外的慕容文轩全力击出!
随着云牧林右拳的击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瞬间成型,向着慕容文轩急冲而去!
周围的镖师嘴巴大张,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马车上的上官寻一惊,随即哈哈大笑:“木木你这一路走来,藏的可真是深!”
这样的气劲,没有受伤的关循能打出来吗?
不能。
慕容文轩能做到,但他是什么实力?
一个一品宗师,做出再惊人的事情也不会让旁人惊讶。
但云牧林才是什么水准?他没品!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八品高手。但就是这个八品高手,偏偏做到了大宗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原本所有人都已是抱着绝望必死的心态准备迎接战斗。但如今,他们仿佛再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有些人甚至生出了这道气劲击中慕容文轩将其重创的期待。
很遗憾,这样美好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慕容文轩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儒雅,不知是心境已然到了古井无波的地步,还是他早已预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气劲没能击中慕容文轩,这道气劲仅仅只冲出了半米就慢慢变淡,继而消散于无形。
上官寻叹了口气:“毕竟实力还是太弱了啊。”
二十丈外,慕容文轩微笑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牧林。”
“牧林,牧林。”口中念道两遍,慕容文轩有些感慨,说道:“小子,没想到你是黎……你是那家的人。”
云牧林显然不知道他说的那家是哪家,自然也没有搭理,还在为先前的气劲消散而感到遗憾。
慕容文轩并没有产生被人无视的愤怒,问道:“风仙棋盘我是想要得到的,你是一定要护住他吗?”
云牧林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慕容文轩道:“我曾经欠了你家长辈一个人情,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今天,我不应该再出手了。”
周围镖师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一个人怕死,但如果能不用与这一品宗师进行一场必败的战斗,自然没有一个人会说一声不。
然而事情的进展从来都不会那么顺利。
慕容文轩继续道:“很遗憾,我答应了别人,我是一定要将风仙棋盘带走的,所以不管你是否阻拦我,我还是会出手。”
说罢,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慕容文轩将两双鞋脱了下来,将原本穿在左脚的红鞋套在了右脚上,右脚的白鞋套在了左脚上。然后抬起头,对云牧林道:“我今天不想杀人了,尤其不想杀你,你还是走吧。”
云牧林眼神没有一丝动摇,依旧坚定的看着慕容文轩。心意表露无遗。
双方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谁也不发一语。
先前压抑的气氛似乎又回来了。
……
良久,还是云牧林先开口了:“大叔,鞋子穿反了,脚不会很不舒服吗?”
慕容文轩不禁莞尔,答道:“先前才是反的,现在舒服多了。”
“既然已经舒服多了,何必还要来抢别人的东西呢?”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做。”
“您已经是一品宗师了,又有什么人能逼你?”
“良心。”
“但在我看来,您今天做的事情实在很没有良心。所以哪怕今天我死在这里,棋盘也不会让您拿走。”
“你拦得住我吗?”
“我会尽全力。”
慕容文轩又笑了,笑的很开心。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心里过得去的好办法,说道:“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慕容文轩举起了自己的右拳,说道:“我不用一丝修为,只凭肉身的力量打三拳,如果你能接下我这三拳,便算你赢,我就此离开,只要风仙棋盘还在你们手上,我就再不打它的主意。但你若不能接住,或认输放弃,那你就不能再阻拦我带走棋盘,如何?”
云牧林思忖片刻,知道这是慕容文轩因为某种自己不了解的原因给出的极为优待的条件。
云牧林张嘴,想要答应。
然而一个“好”字没有能够说出口,因为他的腿突然被一只红色的手抓住了。
那是关循的手,红衣红裙,如今就连手也被血液染红。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直倔强的没有晕过去,她不允许眩晕这种身体的自我保护出现在自己身上。她无法接受,将来世伯问她为何镖丢了的时候她只能回答:“我不知道,我晕过去了。”与其那样,不如战死。
她一直是清醒的,所以她听到了两人所有的对话,慕容文轩觉得这个赌约很好,云牧林觉得这个赌约很好,甚至周围的镖师也觉得这只怕是能守住棋盘的最后一线希望了。但是关循觉得不好!很不好!
她依旧倒在地上,唯一能移动的左手抓住了云牧林的脚踝,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对他说:“不要赌!”
云牧林不解,低头问道:“为什么?”
关循死死抓着云牧林的脚踝,用尽全身力气道:“这趟镖,是洪关镖局的镖,护镖的人,是洪关镖局的人。你,不要插手!”
云牧林说道:“我是在小云镇被雇佣的佣兵,收了银子,当然应该护镖。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守得住镖吗?”
放在平时,如果有人当面问关循:“你守得住镖吗?”这个人的下场一定很凄惨。
但此刻,关循只是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道:“你会死的。”
云牧林看着关循,咧开嘴笑了。
然后向慕容文轩道:“好!赌约我接受了。”
云牧林的笑容如此阳光,如此纯粹,如此干净,没有沾染上一丝尘世间尔虞我诈恩恩怨怨的痕迹。
不知为何,看到云牧林的笑容,关循的心突然就放下来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在小云镇招来的这两个佣兵。
云牧林与上官寻,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啊,一个心思纯粹不通世故,一个见闻广博冷静神秘。这两个人,在明知道可能会死去的情况下,做出选择时都是那样的毫不犹豫,自信坦然。自己曾以为生死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对这两个人而言,生死这种事似乎是可以被谈笑置之的。
云牧林将双手护在胸前,屈膝站定。大哥没有告诉他,他学的十二路长拳之中哪一路是站着不动挨打时用的。他也不知道用怎样的姿势防守,他只是觉着这样做似乎自己更安全一些。
那边,慕容文轩终于出手了。
一品宗师当然不会偷袭,他喊了一声:“第一拳!”
可惜对云牧林来说,这和偷袭也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即便没有动用修为,全靠肉身力量,慕容文轩的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
“第一拳”三个字似乎还在耳边盘旋着,慕容文轩的拳头已经到了,狠狠击在云牧林小腹上。
当慕容文轩出现在他身前时,云牧林心中泛起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跟慕容文轩一比,徐迟慢的简直像一只小爬虫。
骤然间,一股巨力从小腹传来,剧痛瞬间传递到每一块肌肉,云牧林脸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撞向路边的灌木丛。翻滚倒地,不知碾压了多少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