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晚间,腾来客栈内。
“小二,给这屋上一桌最好的酒菜!上官先生,云公子,走镖之时不能畅饮,这是规矩。眼下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了,今晚定要与你二人一醉方休!”
红衣红裙的关循提着两坛好酒,直接闯入二人的屋子,把正在研读无名棋谱的云牧林吓了一跳。
上官寻哈哈一笑,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关姑娘总是这般风风火火豪情万丈,吓到木木事小,将来万一吓到了洪关镖局的姑爷可怎生是好。”
三人落座,关循上来先痛饮一碗,说道:“世伯他们本来准备亲自上门道谢。不过镖局刚开,很多事情运行的还不是那么顺畅,这趟的立万镖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会儿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只好派我先来把礼送上。明晚镖局的大伙儿在聚香楼专程设宴款待二位,还望二位不要推辞。”
上官寻小喝一口,说道:“木木功不可没,我就没怎么出力了,你们宴请还把我也捎上,怪不好意思的。”
云牧林端起酒碗,放在鼻下嗅了嗅,悄悄抿了一小口。一下眼泪鼻涕齐出,咳嗽不止。咳嗽的震动牵扯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那二人没想到云牧林竟是头一次喝酒,反应如此之大。一时间拍桌子砸酒碗,笑的前仰后合。
云牧林一脸委屈,默默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小声说道:“酒这个东西,一点都不好喝。”
酒足饭饱后,三人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当然主要是云牧林听他们二人闲聊。这两人,一个浪迹江湖阅历丰富,一个博闻强记见多识广,江湖轶事都是信手拈来。云牧林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关循一拍脑门,说道:“本来是来送礼的,聊了这么多倒把正事忘了。”
上官寻道:“在镖局不是已经给了我们两千两银子,怎么还要送礼。”
关循摇摇头,看着上官寻说道:“关循不傻,看得出来上官先生是不顾自身性命,拿自己保命的法子替关循争取的时间。若非上官先生仗义相助,棋盘早被徐迟劫走。”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盒,交给上官寻。
“这是我洪关镖局新近秘制的云烟丹,云丹六粒、烟丹六粒共计十二粒。”
上官寻摇摇头道:“关姑娘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并非习武之人,无论这丹药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救命仙丹,还是提升修为的旷世奇珍,于我都是无用。”
关循微微一笑,自信说道:“洪关镖局出手,怎么会送出无用之物。这云烟丹并非丹药。将烟丹用力至于地面,方圆五丈内白烟升腾,视野不清,且吸入白烟者咳嗽流涕不止。而只要服下云丹,就可大幅缓解不适的症状。云烟丹配合使用,是遇敌逃命时的无上佳品。”
上官寻哈哈大笑:“洪关镖局为我这个无用之人也是费劲了心思。这么多年浪迹江湖,若是早能有这好东西,我逃过多少顿打了!多谢关姑娘!”
关循浅浅一笑,看向云牧林说道:“云公子,面对一品宗师,我即便带着镖局一众兄弟一起把命拼掉,也于事无补。你不顾性命接慕容文轩三拳,救下我关循的命事小,救下了镖队上下数十人性命,维护了洪关镖局的名头事大。我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表达镖局上下对云公子的感激之情。”
云牧林咧嘴灿烂一笑,说道:“不用谢,不用谢。”
就是这个笑容,让自己在那生死决然的时刻一下宁静下来。关循再没有犹豫,说道:“既然没有什么能表达我的感谢之情,那关循,就只能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你了。”
说罢,关循的手缓缓伸向腰间的衣带,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别的原因,眼神似乎有些迷离。
关循本来就不难看,配上三分酒意,俏脸微红,咬着下唇,慢慢将自己腰间的衣带抽开。
云牧林再不谙世事,这时也似乎明白了关循要做什么,脸唰的一下涨的通红,慌忙摆手道:“关……那个……不是……关姑娘你要干嘛。”
最尴尬的人不是云牧林,而是在一旁的上官寻。饶是他十年的老江湖也没见过这阵仗,干咳一声,说道:“那啥,我去解手。”也不管二人如何反应,径直走出了房门,出去时没忘了顺手把门关上,留下屋内满脸通红的云牧林。
关循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弧度,问道:“云公子怎么了,脸红的好厉害呀。”
云牧林口齿不清,舌头都有些打直:“那个,我,我也要接手。”
关循看着云牧林的窘态,哈哈大笑,不忍再调戏他。十分爽利的脱下一件青色的衣服,说道:“青刺宝甲,天心谱兵器榜排第二,不谦虚的说,这世上最好的防具。穿着很软,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却能保我在一品宗师的攻击下留住性命。送给你了。”
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对了,小心点拿,衣服外面有倒刺。现在上面没毒,喏,这一瓶是之前呼延雄中的那种毒药,这瓶是解药,你都收好了。回头自己把毒抹在上面。”
云牧林摇头道:“你把防具给我了,你怎么办?”
关循爽利一笑,在云牧林肩头一拍,说道:“姐姐我可是二品高手!而且是很强的那种二品,哪儿那么容易出事。何况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出其不意效果才是最好。经此一战,日后江湖人都知道我身上有宝甲,不会随意近身攻击了,我留着它也没多大用,不如送给你了。”
“好啦,今天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明晚我来客栈接你们。走了。”关循不等云牧林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屋子。
腾来客栈外,一轮皎洁的明月已然高悬半空,银辉点点铺洒在树梢屋檐。上官寻倚着门柱,不知在想着什么人,念着那些事。
“上官先生不是要解手吗,怎么跑到客栈外面来了?”身后,关循声音传来。
上官寻浅笑说道:“关姑娘你也知道,我如果不躲到完全感知不到你俩的地方来,那和就待在屋内也没有什么两样。”
“哈哈哈,第一次与上官先生交谈时,还以为你和别的登徒子没什么区别。如今看来,上官先生比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伪君子却要强上万倍。”
可惜上官寻天生就很难把君子气息维持下去,突然压低声音问道:“那个,我才刚赏月这么片刻,你俩,就完事儿了?”
关循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瞎子也能赏月?”
上官寻点头道:“用心感受也是一样的。”
……
客房内,上官寻已然回到自己的床上,一脸羡慕的说道:“大手笔,真是大手笔啊!青刺宝甲,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宝贝,居然就这样送给了你。这洪关镖局着实是讲义气!”
云牧林看了上官寻一眼,侧头想了一下,把青刺宝甲往上官寻床上一丢,说道:“送你了。”
上官寻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震惊说道“木木,你是不是不知道这宝甲有多了不起?他可是天心谱……”
“我知道。”云牧林看着上官寻认真说道,“关姑娘告诉我这宝甲有多好了,所以才给你啊。你又没修为在身,又要到处跑来跑去的找人,太危险了。而且你别忘了,我有罡力护体。未必用得上这宝甲。”
“恩,那就多谢了。”上官寻维持着面色的平静,微微一笑。心中阵阵暖流流过。这十年来,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自己都快忘了被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了吧?他与云牧林,不过是一场骗钱还钱,一块儿走了趟镖的交情,云牧林就可以将天下人视若至宝的青刺宝甲随手相赠。这木木,傻的是真可爱啊!
聚香楼,很艳俗的名字,有些外地人甚至会误认为这只是城中的一座普通歌舞坊。而事实上,聚香楼却是柳州城现存的规模最大,规格最高,资历最老的一座大酒楼,是城中富商接待贵客的首选之地。
此刻从聚香楼二楼最奢华的几间厢房之一中,正传来觥筹交错之声。
“哈哈哈哈,姚老,您新收的这个弟子可真是不得了,不到一品的罡力高手!若不是亲眼见到,我都不敢相信!难怪能从那慕容文轩手下保住我侄女儿性命,英雄出少年,正是英雄出少年啊!来,云公子,我敬你一杯!”坐在主座大笑的,是一壮硕魁梧的虬髯大汉洪之笑,也是洪关镖局真正的主事之人。
云牧林收起左手紫金色的罡力,有些为难的看着面前的小酒杯,龇牙咧嘴的抿了一小口,又是连番的咳嗽不止。
姚老抚着自己的胡子,慈爱的看着云牧林说道:“牧林的棋道很有天赋,心性也好。我倒是没想到他能在武学一道也有如此惊人的成就。我还没教他什么东西呢,倒先被他救了一命!”
酒席之上气氛很是融洽。洪之笑与姚老言笑晏晏,关循与之前走镖的四位三品高手笑着作陪。老铁更是老眼含泪,不停的给云牧林敬酒。烈酒辣的云牧林眼中的泪水比老铁还多,心中默默想到,以后是再也不要喝酒这种东西了。还好聚香楼的菜从来不会让客人失望,两个本该成为饭桌上主角的年轻人,闷头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众人相处正欢之时,楼下大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