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缘分呐,”云峘漆黑的眸子里浮出一丝戏谑的笑,俯身在源初耳边轻声道,“那天在你的生日宴上,你额娘不是给你介绍过么,她虽是侧室李静尘所生,却是最得多罗贝勒宠爱的羽若格格。”说罢,见源初一脸惊诧的样子不禁摇头轻笑,当时便见他心不在焉左顾右盼,没想到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也难怪如今见了都认不出来。
“源初哥哥。”如珠玉般圆润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尤为动听,女孩轻轻提着裙摆,从楼梯上走下来。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枚莹润剔透的碧玉步摇,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环佩叮咚,声音清越如清泉滴落在岩石上激起清凉的水花。目光在源初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向一旁的玄衣男子,略带疑惑地道,“这位是?”
“云峘。”他拱了拱手,略施一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见过云公子,”羽若甜甜一笑,亦福身回了一礼,“你既然是源初哥哥的朋友也就是羽若的朋友,不知小女子可有这个荣幸请二位共进午餐?”
“如此甚好,”云峘精神一振,刚要迈步上楼,却发现源初正一脸阴郁地盯着自己,笑容微敛,略带踌躇地道,“我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只是我们尚有要事在身,恐怕要辜负姑娘的一番美意了。”
羽若心道,方才分明听见他二人因为没有位子而和掌柜软磨硬泡,如今却说有要事在身,办事都办到这醉云居来了,也真是新鲜。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笑若春风,举手投足间矜持有礼,只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云峘,转向源初时却瞬间便化作一池春水,暖光潋滟。她正欲开口,却看见院门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玉手轻拂,暗金色织锦帘幔内华衣丽服雍容端庄的妇人在家仆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往这边行来。眼底的笑意越发深了,却故作遗憾地道,“既然如此,自然是办正事要紧,小女子就不耽误二位了。”
源初刚松了口气,却见云峘扯了扯他的衣袖,顺着他的目光回身望去,顿时面色一沉,“额娘,你怎么来了?”
佟佳氏听他这么一问也是一愣,她分明记得老爷说过,纳采、问名之事不必让初儿知晓,如今这纳吉礼,她也是特意避开了源初来这醉云居与亲家母商议婚事细节的,却不想,竟会在这儿遇见他。待回过神来,迎上他冰冷如刃的目光,柔柔一笑,不答反问,“额娘和羽若格格来这儿小聚顺便尝尝这醉云居的拿手好菜,有什么问题么?”
源初心知事情绝对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但她毕竟是自己的长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羽若,从容地上前敛衽行了一礼,望向佟佳氏的那湛蓝双眸里再无了之前的张扬和凌厉,目光澄澈,笑容温和乖巧。佟佳氏忙虚扶了一把,便顺势拉起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笑容亲切地道,“若儿真是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了。”俨然一副看待未来儿媳妇的神情,看得源初心里直发慌。
雨后的日光似透着一丝苍凉,自云层中洒落下来,不带一丝温度。微风轻拂,那悬在叶尖的雨滴便纷纷而落,泅湿了过路人的衣衫。云峘微微侧首,望向身旁的人,面上虽平静无波,轻握缰绳闲闲策马,然眉宇间那一丝不悦映着眸底的寒芒却愈发凛冽。遂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看他,亦不多问,漫无目的地随他转过好几条街。
一声刺耳的哀号划破一时沉寂,那声音带着几分战栗和悲愤,云峘皱了皱眉,一紧缰绳,便快马赶了过去。层层围观的百姓见他策马而来,面色冷峻,观其服饰又不似常人,便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待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一声痛呼定是出自眼前衣衫褴褛的妇人,她面露绝望之色,一脸颓然竟似生无可恋,怀中的中年男子一声不响地任她紧紧搂着,破旧的布衫早已被殷红的血迹浸染,薄唇轻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多年领兵,那伤口一看便知是细长的刀刃所致,而看他们二人,及周围百姓皆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裳亦是破旧不堪,便明白过来。原来竟不知不觉来到了东郊城外,而这些百姓,应该就是朝廷最近颇为头疼的难民了。
“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杀了!”那领头的玄甲侍卫面露不耐,低喝一声,正欲挥剑,却听得一声低沉的“住手”,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此刻云峘清俊的面上似笼着一层暗影,那让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是多少次沙场征战生死一线历练而来,他眸若寒潭,冰冷的目光在众多侍卫脸上一扫而过,沉声道,“怎么回事?”难民亦是大清国的百姓,他们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过着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朝廷不但下令禁止他们入城,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如今竟连性命都可以随意轻贱了么?
“哟,原来是云将军。”那侍卫回过神来,面上的跋扈之色却丝毫不减,“我们巡防营的事情,云将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话音刚落,身旁的一位士兵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脸色微变,抬头望向隐在人群里的那抹月白色身影,略有不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