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听见这熟悉的嘲讽,萧月笙一怔,随即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四方亭中的石桌前坐着个眉目冷淡的少年,数月不见,少年眉间依旧是矜傲与风华,五官精致,一袭深紫近黑的金丝暗纹华服,给其平添了一股雍容。
萧月笙眨了眨眼睛,仿佛不认识的打量少年,看的少年脸色越来越冷,才惊讶道:“阿羡?你怎么来了京都,不是说来皇祖母贺寿的是临安世子爷吗?你……这是偷偷进京都的?”
偷偷……
“我想怎么进就怎么进,何须偷偷来京都!”秦昭敛眉角抽了抽,萧月笙吐了吐舌头,心道阿羡还是这么凶!
“公子此番是代王爷来京参加太后寿宴,不过,来这里却是偷偷来的。”旁边,裴琰笑着跟萧月笙解释,秦昭敛不悦道:“裴琰,用你多嘴!”萧月笙面露了然,眼睛却是笑眯眯的看着秦昭敛:“哎呀呀,阿羡,数月不见,你好像又更好看了呢!”
“你给我闭嘴!”秦昭敛仿佛被冒犯了似得瞪她,可耳尖却似有似无的透着淡淡的粉色,萧月笙仗着苏折卿在旁,并不害怕,而是瞧着他吃吃的笑,旁边的苏折卿无奈:“笙儿,别总是一副调戏良家子的样子对阿羡。”苏折卿道:“我那还有敷外伤的膏药,于外伤很管用,不会留下疤痕,先去屋里给你上药吧。”
萧月笙自然抱着苏折卿手臂说好,回头看了没跟上的秦昭敛一眼,裴琰和阿宋似乎小声说着打趣的话,秦昭敛恼怒的将他们赶走了,萧月笙若有所思。
到了屋里,福伯拿着瓶模样精致得小瓶子忍不住唠叨:“六公主出门在外当心着些,如今到底进了皇宫,总得维持皇家仪态。之前在邑阳县时候,六公主调皮时常磕磕碰碰敷这药,这膏药效用奇好,还是北朝的药圣特地……”
“福伯。”苏折卿进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白衣渺渺出尘,眉目如天边淡淡的云:“东厢的那只圣雪鸽喂养的怎么样了?把它带过来吧。”
萧月笙目光落到苏折卿手上的锦盒,露出好奇的神色。苏折卿认识北朝的药圣?难怪之前抹的那些药,伤口很快都愈合,而自离开了苏折卿用的那些据说上好的金疮药,都不及其一半。
因之前去医馆包扎了,此时再上药,则要解下绷带。为和二公主等人玩,痛快的打发子衿先回京的萧月笙这时有些悔意,苏折卿这里没有女婢,都是些家仆,此时自然不能劳烦苏折卿动手,当即便自己解下绷带。
家仆端了盆清水,苏折卿接过,走过来:“我来,别碰到了伤口。”
萧月笙无奈,苏折卿先是用湿帕清理掉之前的药物,绕开伤口,手法很是温柔小心:“伤口不深,却还是要休养三两时日,这些日子伤口忌碰到水。”
这时福伯跨进门槛,道:“苏先生,圣雪鸽捉来——”而看见这苏折卿为少女细心清理伤口的一幕,话音不由一止。
“圣雪鸽?”萧月笙偏过头:“这不是苏先生跟天机阁联系的圣雪鸽吗?”苏先生要写信?
苏折卿用帕子将手拭净,将站着圣雪鸽的架子递给萧月笙:“你十五岁及笄,我没旁的东西送你,便将这只圣雪鸽送你。圣雪鸽生养自天机阁,比起一般鸽子有灵性、能认主,且送信快,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以它跟我传递消息。”
萧月笙眼眸亮起:“那日后岂不是随时都能跟苏先生书信联系?”萧月笙惊喜的看向手中的圣雪鸽。正如其名,圣雪鸽通体雪白,两只眼睛恍若黑珍珠般明丽,萧月笙手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它也不怕生,扑扑翅膀,侧过头来看萧月笙,似在打量新主人。
“谢谢苏先生!”萧月笙笑颜如花,眼眸中俱是笑意:“这大概是我收的最特别、最好、最喜欢的礼物了!”
发自内心的笑总是容易打动人,声音传到门外。
萧月笙径自拿过案上摆放的瓜子,在案几旁边坐下来逗起圣雪鸽:“阿羡此次来京都,不仅仅是来跟皇祖母贺寿这么简单吧?”
苏折卿嗯了声,停下笔,将手里的一封信笺递给萧月笙。饶是心有准备,萧月笙还是有些咂舌,往常在苏折卿身边会看到一些陌生的能人异士,却原来是为他收集情报的。而这封信笺上的字密密麻麻,也正好令她了解了朝廷对临安城的凯觑与防备。
而果然如她所料,当初在书院那位老先生出的那道山贼招安辩论的问题,实际是在影射临安城,来看众人的看法。看来那位父皇通过高太尉的事情,把一切威胁都不愿就此放任,而原本请的是临安王前来,为何临到头,来的却是秦昭敛呢?
听说临安王跟三子的关系紧张,所以,在这个当口被推出来上京都参加这个鸿门宴,而若是有必要的时候被当做了弃子么?
萧月笙面容却是少有的凝重:“先生,临安跟朝廷,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吧?”
“如今是四国鼎立之时,南越若是起内战,于别国自当有机可乘,所以,哪怕是水火不容,至少是这几年,朝廷和临安城也会相安无事。”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萧月笙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苏折卿道:“笙儿,此次太后寿宴,令各地藩王派使臣来参加,你如何看?”
萧月笙想了想:“朝廷防患未然,以质子牵制各地藩王。”
苏折卿从案几上的木牌拿出,白衣轻袖,飘逸里带着淡淡桂香,修长的手指拂过木牌,分别刻有“勤”“朔”“若”“云”等字样,一一呈现在萧月笙眼前:“笙儿觉得这些藩王中,朝廷最忌惮谁?”
青葱玉润的手捡起“临安”的木牌,萧月笙轻笑:“只要关注了朝政的人,恐怕都知道,先生从不会明知故问,不如让我来猜。”她指尖慢慢描摹木牌上的字,褪去了方才的天真烂漫:“秦昭敛这时以临安王的名义上京都,参加太后寿宴,即便暂时留的一命,只怕也是诸多刁难与陷害,不得安生。先生是要我,帮他?”
门外,秦昭敛一身紫衣华服,听到这声音不由手指微攥紧,宽袖掩住他的手,自然也遮住了他藏在袖子里一个精美的小盒。
萧月笙眉目平静,沉默了会儿,笑的温和:“先生,那可是只凯觑皇城的狼啊。”
苏折卿的手指微顿:“你们......是朋友。”
“不是。”一如那日少年笃定的否认,萧月笙的唇角微弯,神色依旧温和如水,看不出任何松动。
门外珠帘微微轻晃,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饶是如此,苏折卿依旧抬眼,从门口的竹帘移落在萧月笙似毫无所察的脸上,平素淡笑的唇边溢出几分叹息:“何必。”
秦昭敛来到池塘边。
在临安,前往京城之前,他无意想起之前听过她的生辰将至,便冷着脸状似无意的跟世子长兄不耻下问:“女子十五岁及笄,当送何礼才好?”
世子笑眯眯的瞅着他,手里敲了敲扇子:“那,就得看送礼的人与对方是何关系了?”
他顿时想到那天江边,她舍身跳下江救他,她问:“我们不是朋友吗?”他冷冷说不是,然而如今兄长问他,他抿着嘴沉默了半天,才说:“朋友。”
“哦?”世子眉毛都没抬一下,眼底的笑意更深道:“女儿家的话,就得送点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了。”
女儿家喜欢什么?他这个风流倜傥惹下不少桃花债的世子爷自然清楚不过了,于是出于兄长的关怀,带着他走了许多条街,许多家店面,才买到他觉得可以送给她的礼物。而如今,她捧着圣雪鸽喜不自胜的神色,好似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女孩的一幕仿若还在眼前。而对方那平淡的一句“那可是只凯觑皇城的狼啊”更是提醒了他对方隐藏了更多的戒备与疏离,令他不自觉地收紧袖中的手中的锦盒,脸色也在无意中更冷起来。
既然已经有了最好的礼物,眼里也容不下他,在她眼里,他是只凯觑皇城的狼........
他抬手便将手里的东西扔进水里,平静的水面惊起了圈圈波澜,似他的心湖不能平静,少年眉间似有些烦躁,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树叶纷纷飘落,他转身拂袖而去。
坐在房顶上的裴琰摇头,啧啧称奇:“你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公子将这拉着世子逛了几天才寻到合心意的宝贝给丢了?”
阿宋递了壶酒给他:“十两银子,我赌公子会自己把扔掉的东西捞起来。”
“公子可没捡过被自己扔掉的东西。”裴琰道出一个事实。
一片绿叶凌厉的飞射过来:“说够没有,赶紧滚回去了!”
裴琰两指夹住叶子,挑起眉头,火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