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茵茵,莺歌燕舞,在这百花争艳万物复苏之际,南越国大名鼎鼎的青临书院广开院门,迎来南越各地有志之士。
青临书院建于嵩茗山上,这嵩茗山下的万花县倒是因此出了名,而近两日,万花县聚满了各地求学的少爷公子,这人一多,客栈酒楼俱是人满为患,街陌上的外乡人也是遍地走。
一位年近弱冠的书生匆匆赶路,对小贩的吆喝声充耳不闻,他衣衫袖子上尽是补丁,想来家境并不是十分富裕。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只见眼前一个粉雕玉砌的女童,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衣着富丽,横着双手将他的去路拦住,他欲往左边,女童便拦左边,他往右边,女童便拦向右边。他有些无奈,看了看周围没有看护的大人,心想大概是富人家走失的孩子吧。
待他上前正要好好询问,女童眉眼带笑:“你是池朝浔?万花县本地人士,正准备几日后青临书院的学试?”虽是询问,女童眉眼却是不同寻常人的笃定与冷静,他微微一怔,一揖到底:“小姐认得在下?”
“三日后的学试,通往青临书院有三道门,三条路途可上,然而这三条路若是要走,你必须请一位身手了得的人与你共入学试。”虽然年幼,女童说话却是口齿清晰,他似有些不解:“为何?”
“因为我是先知啊!”小小身板挺直腰,理所当然的模样放在那张白皙青涩的脸上,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如果不按我说的做,你可能会倒霉。”
他摇摇头无奈:“你可是与家人走散了,府上在哪?我送小姐回去。”
这次女童歪歪头微笑:“你按我的话去做,自当学试顺畅。”说完,转身离去,纤弱瘦小的身影就此隐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男子有些失神,心中许多不解,抬步往当地镖局走了几步,想起女童的模样又是自失一笑,童言戏弄罢了,莫非他还要当真?
三日后,学试。
阳光微醺,春意乍暖还凉,此时从蜿蜒道路而来的都是来青临书院求学的殷殷学子,形容严谨,而在青临书院山脚下的大石上,一个梳着双髻头的女童坐在上面,绣鞋轻晃,拖着腮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学子,她一身青浅纹锦长裙,似是要融入于春色漫地里,引来不少瞩目。
红苕小跑着过来,额头冒着细汗来不及擦,到她身边小声道:“殿下,前面有个学子正被位贵族子弟殴打,我听那贵族子弟的骂语里,那位学子是姓池,殿下要等的,不就是位姓池的求学学子么?”
此时人群中,一个粗布麻衣、满脸书生意气的年近弱冠的男子被几个家丁围起来殴打,旁边站着的少爷衣着光鲜,身型微胖,一脸嚣张气焰:“池朝浔,也不想想青临书院是什么地方,就你这下贱的身份,还想来书院学试?哈哈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
一个瘦小的身影挤入入群,旁人本欲发作,看其长得冰雪可爱又生生忍下来。女童一眼就看出这个贵族子弟是当朝元老高太尉幺子高衍,被宠的无法无天,为祸百姓多年。而他现在揍的人,日后将出人头地官拜宰相,前世,高家就是丧在这个看起来弱弱书生的池朝浔手里。
围观的人多是些平民百姓,虽有人想出头,却被嚣张的高衍带来的壮家丁制住。眼见那弱冠男子被打的嘴角流血,身上、背上都遭重创,然而脸上那双眼睛,却紧紧瞪着高衍,即使被揍的再痛,也不吭一声。
高衍似乎对此颇为有兴味,走上前踹了踹他奄奄一息的身子,笑眯眯道:“怎么样,池朝浔,知道惹了本少爷是什么下场了吧,”说着撩起下摆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子,得意道:“来,乖乖舔两下,再跟本少爷认错,本少爷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这回!”
在场的人无一不露出愤怒之色,对于读书人来说,这当众的羞辱,不如一刀抹了脖子来的痛快!
池朝浔慢慢抬起脸,对上俯视着他的嚣张的高衍。
他被打的淤血流出、满身是血,若是反抗,说不定命都保不住了。
他吃力的翻转身子趴地上,脸凑向高衍那黑漆漆的靴子。高衍见罢,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将腿凑的前一些,以便给人舔。
然而……
那看似奄奄一息的弱冠男子突然扑上来咬中少爷大腿处,眼神凶狠,高衍仆人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便听高衍颇有几分惊天地泣鬼神的嗷嗷叫,池朝浔竟然将高衍腿上一块肉生生咬下来,不少围观人因画面血腥而不忍再看,原本嚣张的高衍顿时鬼哭狼嚎,池朝浔满口鲜血,却哈哈大笑,仿若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说不出的狰狞骇然!
“杀了他!杀了他!”高衍嘶叫道!
与此同时,家丁们一拥而上,将池朝浔按倒在地。
与这血腥格格不入的俏丽女童,嘴角却在旁人不注意时轻微的扬起,几分讽刺与冷然,刚才哪怕是再血腥的一幕,她也未曾错开眼,从始至终都极为认真的看着。池朝浔的性命岌岌可危,这事惊动了京兆尹,过不久就会来人了。
于是,她出声道:“住手!”
她的声音含着稚气,然而嘈杂的人群却意外的静下来,连带着那些拖曳男子、将他往死里揍的家丁们都住了手,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人群里,那个看似七八岁的女童。旁人担忧她被牵连,忙拉着她往后躲去。
她却冷冷挣开,神色不见多少波澜,身上却有一种异于这个年龄的沉稳与淡漠。
高衍瞟了一眼,笑嘻嘻:“这是哪家小姐,长得倒是很可人啊!”
池朝浔转过头,眼见是她,原本一潭死水的瞳孔微缩。
女童微微一笑:“青临书院乃我南越才子求学之地,不想这书院山脚,竟然有人拦路殴打,阻挡才子求学之事,本.....我既然看见,又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你?”高衍比了比她的矮小的身高,哈哈大笑:“哎哟,真是笑死我了,你这个小娃娃竟然敢管我?”
这话一出,顿时人群里一阵哗然,就见一队官兵冲进人群,将高衍家丁一行人围的水泄不通。后面走出官服一身的京兆尹吴大人,刚要冲女童行礼,却被女童微笑制止:“京兆尹大人还是尽快将这等嚣张跋扈之徒收押回去吧。”
高衍听罢,脸色顿时一变,被抓起来时还能听的他恨恨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爹是当朝高太尉!”
吴大人便拱手带人离去,随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地上池朝浔。
看热闹的人见一行恶人都被抓走,自然拍手叫好,此时见事都解决,人也散去各自打探这是哪家小姐。
“喂,池朝浔。你还好吗?”她口齿清晰的叫道,走在池朝浔身边,慢慢蹲下。
“在下……忏愧……”明明三天前她提醒过他,却因为他觉得她年纪小而不信,才落得这个下场。
池朝浔头发散乱,衣服上血迹斑斑,一张脸也被打的青肿不成样子,更别提他的嘴角因为刚刚咬下那少爷身上的一块肉,此时还满嘴鲜红,看起来很是可怖。红苕在一边想劝,又不敢劝。
女童看着池朝浔,道:“那欺负你的一行人虽然被抓,却不会受多大惩戒,你若是这么躺下去,赶不上今天学试,日后那少爷被家里人赎出,再找你麻烦,你的日子也算到头了。”
奄奄一息的池朝浔,听见这话,眼睛募的睁开,那黑玉般的眼眸里,闪动的全是恨意与不甘,女童勾唇微笑:“现在书院学试想必已经开始了,若现在赶上去,估计还能够赶上学试的。你,可有把握,过了这场学试?”
池朝浔唇角微动,不知在说什么,女童低头听去,嘴角笑意微显。
学试堂上,试题出来,因来者众多都是学识渊博的才子,等试题一出,许多人都下笔如有神。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堂上,学试漏斗已经滤了一半,只见一位半人高的女童,身边伴着一位侍女搀扶着一个男子,男子布衣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有被殴打的痕迹,看起来几分狼狈。
此人正是梳洗过后的池朝浔。
堂上几个大儒诧异,面面相觑,红苕出示了令牌,几位大儒表情各有异常,却是还是一礼,女童忙道:“各位先生不必多礼,我本是偷偷出来,此番权当我是位富家小姐吧。”
说罢她将池朝浔的经历口齿清晰简单说下,道:“此人才学不凡,因遇横祸而误了学试,还请几位先生几位大人给其一次机会,莫错过了栋梁之材!”
“栋梁之材?”谢大儒笑了声,几分好笑:“这还没动笔,小姐怎知他是栋梁之材?学试快过了,虽然他遇此事颇为不幸,然而规矩如此,不能在此时间过的学子,通通都三年后再来吧。”
男子微弱出声:“若是我……在剩余时间……完成学试呢?”
几位大儒看着这个看似下一刻就要倒下的男子。
池朝浔忍着满身剧痛,先是冲女童一揖:“山下时得亏小姐出手相救,朝浔铭记于心,日后殿下需要,池朝浔万死不辞!”说罢转身冲大儒跪下:“还请诸位大儒夫子给池朝浔一个机会,若今日学试没有在剩余时间完成,或不入各位的眼,池朝浔就此生不再踏入青临书院!”
几位大儒与夫子顿时被男子话语震在那里,女童目光瞥向别处,眼底波光涌动,眼睫垂下,掩去眼底复杂。
日暮十分,她沐浴更衣后半屈膝坐在榻上,一头乌黑润泽的青丝蜿蜒披散。
红苕拂开珠帘进来,心事重重:“主子,听说东边那位醒了,不过据传来的消息说,那位失忆了,所有人都记不得,还满口奇怪的话,说什么穿越、女主这些话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女童冷然:“是么,那日在湖里淹了那么久,居然还能活过来,醒来就失忆,这么巧?”红苕忙往外面瞅了瞅,声音压的更低:“主子,可要斩草除根?”
“如今时机已过,再动手就露破绽了。这天色不早,待明日我们先去看看,看其病情再说。”女童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