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又喝了一大口酒,说:“师弟,你说的这个有点玄啊!按照你的说法,这人死也能复生,这和咱们接受的教育差别太大了。而且,你们想想,这个墓室长不过六米,宽不过三米,绝对不是一位古代帝王的陵寝,谁会为这位无名的仁兄花那么大的精力和代价。即便真如师弟你所言,此人已作古,用尸解的手段成了仙,那他无拘无束地自由自在多好啊,为什么还要守着遗骸,难道非要还魂不可?还是他就喜欢自己的这副驱壳,别人的一概不要?再说了,这里也没有遗骸呀!”
若兮一直在静听烈山的话,老刘的这些话显然也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虽然她无法认同老刘的妄断,但也颇有共鸣。若兮说:“我觉得何先生和老刘的话都有道理,如果按照何先生的解释,这里面就应该有一具守魂尸,铁索悬棺也就可以理解了,无非是一种保护遗骸的手段,尽量避免遗骸被腐蚀伤害。可是疑问就出来了,既然是守魂尸,那尸体在哪?这明明是一具空棺。”
说到了空棺,众人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棺上。与此同时,几个人惊讶地发现,叶冬很奇怪。此刻,他把自己的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他把一条腿盘在安全绳,另一只脚踩在棺床的边沿上,身体有一多半悬在半空中,佝偻成一团,低着头,正用两只手托着那节细骨,往唇边送。更令大家惊惧的是,他已经摘下了防毒面罩。
老刘疑惑地问:“叶冬,你干什么?注意点卫生,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
叶冬的头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节细骨不放。
若兮也不安地叫他:“叶冬!叶冬!”声音颤抖而惊慌。
烈山突然意识到不好,从刚才变故开始,叶冬就神色恍惚,好像魔障了一般,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烈山忙大喊:抓住他!别让他乱动!“说着,身形一跃,借着安全绳荡到叶冬近前,伸手去抓叶冬的肩膀。同时,包刕也快如闪电,荡了过来,两个人合力将他按住。
可叶冬右手握住细骨,左手死死地扣住棺的边沿,力气大得出奇,以烈山和包刕两个人的身手,竟没有撼动他半分。烈山再也不顾一切,一拳重重地打在叶冬的软肋上,疼得他身子一缩,左手终于离开了棺沿。但他似乎并没有被烈山打痛,反而转过头,狞笑着盯着众人。那笑阴毒而暧昧,让人遍体生寒。他好像是在嘲讽,也像是在挑衅,这让众人不敢相信,这还是叶冬吗?
包刕没有进一步动作,他隔在若兮和叶冬之间,以备不测。而烈山眼睛里全是疑惑,愣愣地望着叶冬,几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叶冬嘴角的冷笑显得更加傲慢无礼,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举起了那节细骨。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节细骨不足一尺,不像是人类的骨头,两头宽,中间窄,通体乌黑,有阴刻的云纹;细骨上最令人不解的是还有一些窟窿,非自然形成,应该是人工凿成的,一共有五个,排列规整,大小一致。
众人谁也没想到,叶冬竟然把细骨放在唇边,吹了起来,那节细骨立刻就发出了高亢嘹亮、穿云裂帛般的声音。虽然那曲调并不流畅,时断时续,可是没过多久,他竟然慢慢地掌握了技巧,吹成了一首曲子。这首曲子时而高亢悠扬,如日落照大旗,鹰击长空、万马奔腾;时而婉转低回,如积水成渊、又如履薄冰、鬼泣狼嚎一般。随着笛声响起,一阵阴冷的腥风,更加猛烈地从众人脚下涌出。整个墓室下方的黑洞之中,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嘶鸣。那种声音尖锐而刺耳。同时,众人面前原本黑暗如墨的地缝深处,发出了暗红色的亮光。
“这是什么?”老刘惊叫。
烈山已经看到了,前后两条一米来宽的地缝内,口小肚子大,内部竟是一片深渊,好像是一柄巨剑直插下去,又拔了出来。在前面的深渊内的石壁上爬满了白花花的东西,正在整个洞壁上迅速地蔓延、蔓延。
包刕身后的洞穴也是一片红光,光芒之中,一条蜿蜒的石阶小路直通洞穴深处。似一条盘龙,扭曲盘旋,或跃在渊。
包刕大喊:“快跳下去,从这边走!”
没有人响应。若兮一脸惶恐的神色,脸色早吓得惨白。
包刕跳到石阶上,伸出双手,喊道:“梁小姐,你快跳,我能接住你!”
若兮双目紧闭,纵身一跃,身体跳到了半空中。包刕张开大手,紧紧一拥,便将她揽在怀中。若兮惊魂未定,忙挣脱出包刕的怀抱,眼睛却不舍地望向半空之中。只见叶冬脸色赤红,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骨笛,还在不停地吹奏;而烈山正在和他厮打,拼命要夺下他手中的骨笛。可是叶冬的身手怪异,总是能在濒临绝境的时候,逃脱烈山的掌握。
老刘挂在那里,不知道该帮谁,一把甩脱防毒面罩,叫道:“别打了,叶冬,你听我的,快别吹了。”
白色如癣状的增生物,还在洞壁上快速地滋生蔓延。包刕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那样的话只可能有一条路等着他们,那就是死路。他二话没说,抓起若兮的手便跑,顺着石阶一路向下。若兮的小手,细嫩光滑,盈盈一握,此刻却冰冷得毫无生气。
从洞底放射出的暗红色光亮,照亮了整个洞穴。前面的洞穴中是铺天盖地的虫子,弯曲扭动着身子,拼命地朝洞口处爬行;后面的洞穴中是蜿蜒的石阶,直入深渊,那里可能也是虫子的家园。可是包刕顾不得这些,他只是朝没有虫子的地方跑,他觉得那里才有希望。
烈山和叶冬扭打成一团。叶冬并没有还击,只是用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骨笛,放在唇边吹奏,他的身体已经倒悬,全身的重量仅依靠一条缠在安全绳上的腿做支撑。暗红色的光焰映得他脸色赤红,眼睛里透出了兴奋的光芒。烈山无法稳住身体的晃动,也只好一只脚倒挂在绳子上,全身飘荡起来。他一把抱住叶冬,两只钢钎一样的大手牢牢地扣住叶冬握住骨笛的手腕,任凭叶冬的另一只手怎么撕打也不放松。很快,绑在两个人身上的安全绳就缠绕在一起,将两个人绕作一团,好像个大粽子。
老刘始终犹豫不决,从情感上,他不愿意和叶冬动手;从理智上,他不相信叶冬疯了。既然烈山已经和叶冬撕扯上了,他更愿意把过盛的精力消耗在对付那些即将爬上来的虫子身上。老刘的表情已经很狰狞了,他把背包里的猪蹄,烟全部抛了下去,最后点燃打火机,将整个背包点燃,甩了下去,一瓶喝了一半的白酒,也浇了下去。瞬间,洞穴底部燃烧起熊熊大火,火焰蒸腾,几个人成了被炙烤的乳猪。
老刘大叫着:“这里不能在呆了,快跑吧!”说着荡起绳索,一下跳到石阶的入口处。又转身对着半空高喊:“何烈山,你把他扔过来啊。你这个笨蛋,用刀子隔断安全绳!”
烈山如梦方醒,高温的炙烤,已经让他们二人难以呼吸,再这么下去,不用火烧,烟就能把人熏死。于是,他抽出短吻鳄,凭借着惯性,荡起绳索,在靠近老刘的时候,敏捷地割断了安全绳,抱着叶冬摔了下来。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在空中晃动的势能,老刘根本接不住,身体被撞了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烈山勉强站住双脚,可是叶冬根本没有发力,身体像一枚炮弹一样,向着无底的深渊射去。烈山暗暗咬牙,拼命地抱住叶冬的双腿,身子也向下摔去。
老刘像疯了一样,大骂了一句:“都他妈不要命啦!”就冲了上来,一把抱出何烈山的后腰,合两个人的力气,才把叶冬救了回来。
三个人坐在石阶的入口,大口喘着粗气。虫子已经爬出了前面的洞口,向他们这边涌了过来。那些虫子比石头爷描述的还要大,体长接近一米,白花花的一片,身体上长着白色的细鳞,扭曲着身体,向蛇一样,撑起半边身子,作势威胁。虫子没有脸,只有一段开放式的腔肠,让人作呕。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这条石阶小路真的好像有魔力,让那些虫子不敢近前。虫子们虽不能进攻,但可以围堵,片刻功夫,在墓室的四壁上,就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叶冬还在吹他的骨笛,笛声好像是催化剂,让那些虫子更加蠢蠢欲动、婆娑起舞。
就在这个时候,从石阶的下方深处传来了一声低吼,也好像是一个人在低沉地叹息。虫子们就好像是中了定身法,瞬间安静下来,甚至开始退缩。接着又是一声低吼,那声音低沉,不似人声,倒有几分很像猛兽的吼叫。烈山向下望去,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洞底稍纵即逝。虫子们好像听到了召唤,像潮水一样开始退去,洞底的暗红色也越来越暗,直至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若兮被包刕拉住狂奔,那台阶高而陡,进深不足三十公分,向下望去,如挂在峭壁上。若兮惊惧,同时暗自佩服自己,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如此胆量。可是,她随即发现,她的前面没人,包刕虽拖着她的手不放,可是却偏偏立在她的头顶。以致于她产生了错觉,以为他们不是在向下跑,而是在向上爬。若兮不解,抬头仰望,自己的来处已经是一片光明,那头顶处灰黑色的墓顶已化作黛青色的天空和白色的浮云,而自己立足处,已变成青山绝壁。她看到包刕正在手脚并用,沿着一道山缝艰难地向上攀去。而在她和包刕之间,距离瞬间被拉长,凭空生出许多人来,有男有女,都吊在一条安全绳上。若兮错愕了,也崩溃了,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阵晕眩,几乎失足摔下去。
包刕扭回头,朝她大喊:“梁小姐,不要往下看!你就盯住自己的手,自己的眼前就行了。”
若兮点头,拼命向上爬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的颜色暗淡下来,成群的乌鸦呱躁地在他们身边盘旋,若兮几乎要哭出来。她不知道叶冬他们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爬到何时才到尽头?她只注意到峭壁上开满了娇艳的小花,那些花瓣圣洁如雪,不多时又变成典雅的椒兰色,而且越开越大。若兮没来由的兴奋起来,身体也随着思想灵动跳跃。她越靠近那些花,就发现那些并非是花,而是很多洞口,从洞口处射出来阳光,亮如白昼。远望之下,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朵;临近时,已见光影随机变化,如七彩霓虹闪烁。
包刕也发现了,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扭回头,眼睛里全是询问的目光。
若兮轻声说:“钻出去看看!”
包刕抽出M9军刀,握在手里,钻进了洞口。
那洞口很短,钻出去,就是一片谷地,这里古木参天,绿树掩映,刺目的阳光洒下一片片斑驳的树影。两个人面前就是绿草如茵的山坡,雏菊和狼毒花一片片的怒放。
若兮一眼就看到,有一位女子,年纪和自己相仿,穿着草绿色的军装,正坐在一棵老树下。她一头青丝如黑缎一样光滑,腰间扎着武装带,更显得英姿飒爽。那女子扭回身,望她。
若兮顿时呆住,是妈妈吗?怎么会这么年轻,时光难道在倒流?她不敢喊出声,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口结舌之际,竟然问出:“你是谁?”
那女子笑靥如花,轻声唤她进前,对她说:“阿爸进山去采药,让咱们在山口等他!”
若兮身不由己地点头,坐在那女子的身边,早已浑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