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非常昏暗,远处的祖堂村亮起了百家灯火。宏觉寺钟声悠扬,僧人们开始晚课,远山沉浸在雾霭之中,天地之间一片萧瑟。月如玉盘明亮,繁星寒光闪闪。虽然已经是六月份的天气,但是山风依旧阴冷。
老刘打了一个冷战,把脖子朝衣领里缩了缩,但还是挡不住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的寒意。
汪婷开始给大家分发食物,全部是冷餐,三明治、炸鸡块,还有矿泉水。每个人都在无声地咀嚼、吞咽,这种气氛显得异常诡异。如果现在有人闯入这片禁区,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梁若兮的心里焦急万分,按照她对叶冬的了解,她相信叶冬绝不会临阵退缩的。可是夜色渐浓,却还不见他们的踪影,难道真的出事了?若兮的心里懊悔不已,悔不该放叶冬他们出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老刘就坐在她的身旁,此刻的心情也和梁小姐如出一辙。叶冬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生瓜蛋子嘛!可是何烈山却不应该呀,在老刘的心目中,此人是人中蛟龙,是绝不会出现闪失的。可是直到此刻,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怕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呢,兴许都是一个好的预兆。而此刻,只有如涨潮般的山风、皎洁的明月、幽远的古刹钟声~~~
就在若兮和老刘心慌意乱的时候,在帷幕外,由远而近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尖细而刺耳,是老刘非常熟悉的,他不由得眉头一皱。
在这片隔离区内,除了若兮和脚趾,包刕具有无上的权威。对于有人没有遵守规定,大声喧哗,他简直怒不可遏,低声喝问道:“谁在说话?”
没有人答言。声音由远而近,向他们靠拢过来。负责外围警戒的人带进来四个人,说话声就是从他们当中传来的。
那个人还在不停地唠叨,“你们这么大阵仗,不会真的发现宝藏了吧!说好了,来者有份,叶冬,你不会仗着你们人多,就反悔了吧,你要是~~~”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说话的人已经被包刕掐住了脖子。
隋五的脸憋得通红,两只手拼命抓扯,试图挣脱。可包刕身材高大,至少不低于一米九,而隋五的身高仅仅只有一百七十五公分,悬殊的身高差别,让他的双手全部抓空,像是一个疯癫的病人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抓狂。
黄毛一眼就认出了包刕,红着眼就要扑上去。包刕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两个小伙子左右夹击,一下子就把黄毛掀翻在地,又用明晃晃的刀子,顶在黄毛的脖子后面。看架势,只要包刕稍微呶呶嘴,黄毛立时就会人头落地。可黄毛根本不服,还在拼命地叫骂、挣扎,包刕的手下抓住黄毛的头发,用刀柄在他的后脑重重一击,黄毛顿时失去了知觉。
脚趾一脸的不悦之色,向包刕摆摆手,包刕这才松开隋五。隋五根本顾不上说话,双手扶住膝盖,大声地咳嗽起来,要不是脚趾来解围,他非被包刕掐死不可。
脚趾走到叶冬的面前,质问道:“叶先生,这系怎么回事?”
叶冬无奈地摊开双手,说:“他们跟踪我们,并且威胁说,如果不带他们来,就要报警~~~”
“啪”地一声,老刘从侧面蹿了过来,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到刚刚直起腰的隋五的脸上,嘴里骂道:“你他妈敢,给你电话,你报给我看看!”
隋五捂着半边脸,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老刘,我就是随便一说,我只是想发点小财,怕你们不带上我,我绝对不会报警的。”
老刘余怒未消,上去又踹了两脚,把隋五踹倒在地。隋五干脆坐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两行地抽泣起来。
包刕问脚趾:“怎么处理他们?”
脚趾厌恶地看了看坐在地上耍赖的隋五,咬着牙说:“到林子里挖个坑吧!”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在场的人谁不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
隋五一听,顿时吓得哭爹叫娘,一把抱住老刘的大腿,哀求道:“刘哥,饶了我吧,我现在就滚,保证不报警!刘哥,你给我求求情,全看在我们家老爷子的面子上了!”
老刘知道,自己得替隋五说话,隋五毕竟是隋家的人,隋慕柏对自己不错,师恩似海,不能见死不救,可是这个家伙实在气人,多忍一会,吓吓他,也解心头之恨。
包刕冷冷地说:“闭嘴,求谁都没用,你再敢出一声,我现在就掐死你。”
隋五吓得立刻一声不出,像一只争宠的小猫一样,匍匐在众人的脚下。叶冬实在不想闹出人命,他觉得隋五虽然混蛋,毕竟罪不至死,而且自己是本分人,哪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可是这些话不能对脚趾说,和他说也没用,这里全听梁若兮的,所以还得想办法求求梁大小姐。
叶冬凑到稳坐一旁的若兮身边,轻声说:“梁小姐,我们的目的是盗墓,不是杀人;杀人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你看?”
若兮很受用叶冬这个态度,面带笑容地看着他,把手摆了摆。
包刕辩驳道:“放了他们,消息就会扩散,警察还是会找上咱们的!”
这个时候,就显出了脚趾的老道,对包刕说:“先把他们绑好,等事情完了再放,黄毛就交给隋五,如果他们敢把事情说出去,咱们专收拾这个隋五!你听到了吗?”说着把目光射向了隋五。
隋五磕头虫一般如奉纶音,嘴里唱道:“放心,黄毛绝不会说出去的,谢谢各位老大,谢谢各位老大!”
包刕无奈,这才让人绑了二人,扔到一边。
梁若兮关心地问叶冬:“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那些警察怎么样了?”
叶冬简单地讲述了一遍白天的经历,当说到警察被人绊住手脚,自己才有机会逃脱的时候,若兮几次欲言又止。叶冬问:“你担心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事情太巧合了。”
老刘递给叶冬、烈山两份晚餐,叶冬抓起一块炸鸡,边吃边含混地说:“我们吃过饭了,干活吧!”
若兮把几个人带进搭建好的帐篷里,一看颜色就知道,这是一顶军用露营帐篷,草绿色防水涤纶帆布的面,密闭性极好,不透光,长五米,宽三米,隔成了一间密室,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所有的人都已经换装完毕,只剩下叶冬他们没有准备好。
若兮朝箱子呶呶嘴,说:“装备都在这里,你们自己挑。把你们的衣服也换换吧,轻装上阵。”
老刘一个箭步窜到箱子前。打开箱子一开,头盔、头套、手套、防毒靴、夜视仪、步话机~~~一应俱全,此外还有几把开山刀和十字弩。老刘的眼睛闪着贼光,“嚯!短吻鳄开山刀,不错呀!”说着把刀和刀鞘递给了烈山。
烈山手腕一抖,挽出几个刀花,短吻鳄带出一股凌厉的刀风,这让叶冬很不适应。烈山把刀背在背后,套上一双靴子,把步话机的耳麦带好,试音,一切准备完毕。若兮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沉稳的年轻人,弃大批装备于不顾,她不知道他的胆量从何而来,竟敢如此托大?
叶冬看见箱子的一侧,还堆着一大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烟有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秘密武器?”
老刘解释道:“没经验了吧?万一有粽子,就全靠这些东西了。这叫供奉,这些东西我背着,不劳你们大驾!”
叶冬嗤之以鼻,他虽然没有盗墓的经验,但是他深信那些小说里杜撰出来的妖魔是绝不会有的,按照唯物主义者的观点,那里仅仅只是一座古人的墓葬而已。他学着烈山的样子,只带了夜视仪、步话机,还换上了一双防毒靴,便示意准备停当。若兮摇摇头。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的念头,这些人没有体会到地下的厉害,到时候他们就会后悔的。
整片禁区内一片黑暗,清冷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山风吹动,仿佛整座竹山林海都在摇动,不远处的天盘岭云雾缭绕,峰高已不见顶。山峦叠翠的祖堂山笼罩在一片诡秘的气氛之中。
包刕带着周贾已经从竖井下到盗洞里,过了很久,才从步话机里传来了他们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嘶嘶啦啦的噪音,就听包刕说:“前室已经打开,请把装备放下来!”
按照包刕的指示,手下人把声音和视频的采集装备全部缒了下去,又一件一件地传递进去。
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包刕在步话机那头说道:“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吧!”
几个人这才顺着绳索滑进竖井。烈山是第一个,接着是老刘、梁若兮、叶冬。他们顺着竖井一路下坠,之后,又沿着横向的盗洞向前爬行二十多米,才看到了包刕。盗洞的尽头就在前室的顶部,此时,前室的券顶部,已经被撬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窟窿。周贾和郑冰也已经下到墓室当中,在头灯的照射下,他把声音采集器和红外热成像探头全部装配完毕。在前室窟窿处,有安全绳,直垂墓室之中。
众人趴在盗洞口向内观看,这才看清楚前室的大概。墓室呈东北-西南走向,墓门开在西南边,为不正位。整座前室进深两米五,四个方向的长度大致相等,成正方形。四壁都是由青砖筑砌,高约三米五。在券顶处,刀型砖起券,两券两伏八组后,变成三券三伏,形成券顶。在砖与砖的接缝处,还有很多铁片插入其间,大小不等,厚度极薄,最大的铁片有几厘米长宽。连接墓道的封门宽一米六,高一米八,由六块黄色砂质条石组成,最大的一块条石高约一米七,宽度约四十厘米。整个封门打磨光滑,规格方正,但是表面上似乎有一层暗纹,看不清楚。在墓门一侧的下方,有一个直径四厘米的孔洞,这里应该是排水管道的出口。在前室和后室之间,有一堵青砖砌成的封门墙,在封门墙前面的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包刕拧亮露营灯照射过去,大家惊奇地发现,那个巨大的黑影竟然是一口水缸。水缸已经倾倒在地,缸口朝向墓门的一侧,缸中还有少部分残留的液体,“灯芯穿”和朽烂的木板落在一旁。所谓“灯芯穿”,其实就是指在墓砖之上穿一个圆形的孔洞,灯芯可以穿过。可以想见当时的原貌,一定是在油缸之上覆盖木板,而后将灯芯穿放在上面,再穿过油捻,使之成为一盏长明灯。
看到这里,前室的情况已经了然于胸。几个人顺着绳索缒进墓室,脚一着地,才感觉到,墓室地面上的方砖已经全部碎裂,初始状态的时候应该是平整的,而此刻,却是坑洼不平,还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显得整个前室看起来是倾斜的,但绝达不到石头爷讲述的那种程度。众人环顾四周,在墓室的东边的地面上堆积着大量的锡器残片,和几件器形比较完整的小型锡器,可以看出这是殉葬的冥器,为瓶状,正是所谓的“谷仓罐”,也叫“魂瓶”,只是不是陶质的,孤零零的立在那堆残片之中。
老刘嘟哝了一句:“墓门怎么开向西南边!不当不正地斜跨在山腰上,这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
烈山没有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眉头紧皱,他闻到了一种怪异的香味。那香味之中,还夹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让人脑仁直疼。
烈山捂住口鼻,警觉地提醒大家:“当心!有怪味!”
若兮、包刕、周贾、郑冰等几人,念头都没有转动一下,直接带上了防毒面罩。
老刘大呼后悔,骂道:“我靠,没带啊!”
叶冬也是一惊,随即想到了刚才若兮在帐篷里疑惑的眼神,即刻全明白了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深义。现在自己只有脚下的防毒靴可以防毒,总不能脱下来扣在脸上吧。叶冬一时间懊悔不已,哭的心都有了。
烈山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寻找那气味的来源。那恶臭混杂在香气里,弥漫在整个墓室之中,初时不觉,现在感觉味道越来越浓,让人头晕脑胀。这种气味,他以前没有闻到过。但是直觉告诉他,这种气味不应该是墓室里的。
老刘傻呵呵地提鼻子狠吸了几口气,大惑不解地问:“没有味儿啊?师弟,难不成你是狗鼻子,比我们都灵敏?”
叶冬也试着提气去闻,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两个人疑惑地望向烈山。烈山并不答话,仔细地寻找那气味的来源,气味是从一个地方飘散过来的,而那个地方只站着一个人,就是周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