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在饭厅里就听到了他们的争吵,特别是老刘的吼声,心里觉得解气。他知道打架、吵嘴是老刘的特长,说起耍光棍,玩青皮的那一套,更是驾轻就熟。严格来说,老刘是一个具备了一定经济实力,并且知书达理的臭流氓,这样的人通常软硬不吃,横竖不吝,是不会轻易吃亏的主儿。
叶冬知道梁若兮洁身自爱,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于是心安理得地陪着她留在饭厅里听热闹。
里面发生的这出闹剧。终于让隋家的人义愤填膺了,两、三个年轻人冲了过去,气势汹汹地就要动手。
老刘冷笑着,“呵——,还想动手,我保证你们几个一起上,也不是个。”
说着,他趁众人犹豫不决之际,一击力道非凡的大嘴巴抽了过去,把率先冲上来的一个小伙子给抽蒙了。可是那小伙子身后的人却不干了,同时扑了过来。
隋五尖声叫着,挡在老刘的面前,“干莫斯呀,一比屌糟!长辈吵嘴和你们这些小辈有什么关系!”
那两人立刻止步不前,倒不是隋五的话起了作用,而是包刕两只钢钎一般的大手,牢牢地扣住了那二人的肩膀。
隋家老三一看这个架势,知道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绝对讨不到便宜,气势也弱了下去。
隋家老大忙解劝道:“都是自己的兄弟搞成这个样子,老父在酒泉下也不能安心。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你们先退出去!”
说着,他朝那三个子侄使了个眼色,又和颜悦色地对老刘安抚道:“兄弟,你动手总是不好的,坐下来谈嘛!”
老刘这才大大咧咧地坐下,隋五生怕他改了主意,也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隋家老大又请王磐也坐下,众人才趋于平静。
过了一会儿,隋家老三委婉的表示,昨天夜里光顾着哭了,心里痛得要死,哪里还记得老父亲的遗言,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他老人家说过:“财产归隋家所有,兄弟们商量着均分。”
隋五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尖声叫道:“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好昧着良心说话。”
隋家老三挖苦道:“昨夜你都不敢见我父亲最后一面,分明是早做了愧对良心的事,现在反倒倒打一耙。你一定是想多分一份家产才肯罢休。”
隋五气得干瞪眼,无可辩驳。
老刘冷笑着说:“老三,你良心坏了,耳朵也聋了?你要是记不清楚了,我可以给你重复一遍。老爷子说:‘房产和藏品归隋家,怎么分是你们自己的事;存款一分为二,一半归你们隋家子弟,一半归烈山师弟;家里所有的藏书,都归烈山师弟所有。’你听明白了吗?我再给你解读一遍,隋老两子一女,加上隋五这个侄子,一共四人,均分房产、藏品,和一半的存款;剩下的全归何烈山师弟所有。老王,我说的没错吧!”
王磐点头。
隋家老三故作不知,面露疑难之色,问他大哥:“大哥,是老刘说的这样吗,昨天你听清楚了吗?”
隋家老大一脸假笑,吞吞吐吐地说:“我昨夜也是悲痛欲绝,没听清楚。父亲没有留下文字的遗嘱,实在有争议的话,只能对簿公堂了。”
老大显然比他那个混蛋弟弟精明多了,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烈山踢出了继承人的行列,因为一旦对簿公堂,烈山作为一个外人,肯定会一无所得。虽然,以烈山的品行来说,他不会接受隋老的馈赠。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老刘等人是肯定不会让步的。
老刘气得嘴唇颤抖,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善良和单纯,流氓一般只会坏外人的事,而眼前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比流氓厉害多了,他们不单会坏外人的事,还会糟践自己的亲人。
老刘和隋五满脸怒容,而隋家老大、老三面上悲切,骨子里却乐开了花,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突然,隋老的声音在空中盘旋、回荡。“不要哭,这一天早晚会来。不过早些迟些罢了。你们听好了,这是我的遗嘱:我的名下有一所房产,就是我现在住的;还有不到百万的存款,都是我多年的积蓄和书稿所得;另外还有十余件珍贵的藏品,余下的就是我那一屋子的书。”
接着,那声音停了下来,是一段令人难以忍受的喘息声,过了半晌,声音才再次响起。
“房产和藏品都归入隋家的名下,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存款一分为二,一半留给隋家的子孙,一半留给何烈山;我全部的藏书也归烈山所有,你们不许刁难他!”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真以为是隋老显灵了,吓得那隋家二子面如死灰,浑身发抖。接着,几个人便看到,王磐面带讥笑,手里拿着一只录音笔。
刚才还是“但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的局面,此时,风向一转,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老刘心花怒放,脸上也带出不自然的笑意。他必须要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和蔼老者,这位看上去一贯与人为善的和事佬却原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心思缜密、智虑周全,颇有几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度。
老刘和隋五心中暗喜,自然有人心中愁苦,暗暗淌血。隋家老三气得脸色不正,五官不住地挪移;隋家老大也变成一张苦瓜脸,此刻才感受到心头剜肉的悲痛。
老刘语态轻松地说:“我就是一个外人,本不想掺和到你们家产分割的事情中,可是师命难违,我只好做回恶人。师傅讲得很清楚,珍贵的藏品不过十余件,除此之外都是留给烈山师弟的!对不起了各位,我要重新开箱,一一检查,该留下的一件也不能带走。”
隋家二子没有想到——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只好自认倒霉。
在罗烈和隋五的帮助下,老刘把所有已经打包的箱子全部打开,重新清点了一遍,只给隋家二子留下了不到二十件藏品,其余一概截留下来。
隋家老大和老三恨意难平,气急败坏地带着子侄们离开了,临走时,他们只拿走了房产证和十多件藏品,存折被老刘扣了下来。
看来隋老的身后事也不会一帆风顺,定会再起波澜。老刘顾不了这许多了,总得先替活人着想,唯有对不起他们,才能对得起烈山。想到烈山,他的心里像坠了铅块,又像是孙悟空在他的肚子里荡着心肝打秋千,总之牵肠挂肚,心烦意乱。
隋五从今晨以来所遭受的一肚子腌臜气终于得到了宣泄,像只摇尾示好的小狗,围着老刘前前后后,转个不停。
老刘这才想到隋五偷藏的藏品,拍着他的肩膀问:“老五,当哥哥的对得起你吗?”
“对得起,对得起,哥哥你力挽狂澜,终于没有让好人受委屈。”
隋五这些话发自肺腑,他知道老刘抢下那么多好东西,一定会分给他一份的。
可哪知道,老刘话锋一转,严肃地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心里就踏实了!麻烦你,把你私藏起来的那些东西都拿回来吧!”
隋五一听,如五雷轰顶,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老刘笑着说:“烈山师弟不会要那些玩意的,早晚还是你的!但是别人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拿的,可不是一个意思,做人得敞亮一点,别问心有愧!”
隋五这才明白了老刘的意图,忙不迭地称是,答应一定把藏在车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拿上来。
老刘又掏出存折,吩咐道:“你受累帮我跑一趟,取出十万块现金作为丧葬费,给老爷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个用不了五万元,剩下的钱把丧事办得风分光光的,别让老爷子走得凄凉。如果还有结余,就算是你的劳务费了。你把其余的钱分成两个折子,一个交给你大哥他们,你有点骨气,要是他们不分给你,你也别去争;另一半的钱存到烈山的名下,现在烈山不在,我的身份证又不在身边,你就先存到罗老师的名下。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马上去办!”
隋五接过存折,神情悲戚地说:“老刘,我也是老爷子的亲侄子,进点孝心还提什么劳务费。我看那十万块钱也别从老爷子的钱里提了,用不了多少,这个钱我来出。不过那些藏品的事,您还得多替我在烈山师弟的面前美言。”说罢,他拉着罗烈去办款子的事。
老刘摇着头,看着隋家这个最不争气的家伙,突然觉得他还是蛮可爱的,至少他把虚伪、贪婪表现得表里如一,并不像他那两个混蛋表哥来的虚伪、奸诈。老刘有点奇怪,师傅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一群东西,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隋五离开的时候,已近中午十一点。
老刘不好意思地对王磐说:“王叔,您见笑了,您看我这么办还行吧。”
王磐正色回答,“你办得好,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们说清楚。”
老刘见王磐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事关重大,忙招呼叶冬、若兮一起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