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磐苦笑着说:“好吧,我说!我现在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但是关于505研究所的事,我不能说;关于当年西北综合科考队的事,我不能说;关于老叶的往事我还是不能说。这是三个不能说。三个不知道是:一,老叶的失踪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和我说起过圆城寺的事,我觉得这不是失踪的起因;二,老叶本身一定隐藏了一个秘密,这和他早年间的经历有关,我不知道到底指向哪个方面;三,关应龙在这件事情中也出现了,很奇怪,如果不是他们盗取了大慈法王金印,就是被他们给截了下来,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老叶的,意欲何为?我不知道。”
叶冬听了一个稀里糊涂,如坠云里雾里。他脱口问道:“我父亲早年经历过什么?”
王磐神色凝重地摇头,“这在我三个不能说的范围内。无可奉告!”
叶冬觉得王磐很无情,正如黎种民说的那样——笑里藏刀。
黎种民不齿地哂笑,说道:“叶冬,你别问他,他能说出这么多,已经算是破天荒了。以前的事我略知一二,我来告诉你!”
王磐笑了笑,说道:“种民,你知道的事也很有限,别误导了叶冬,还不如不说。”
黎种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变成紫黑色,声音如筛锣般响起,“让你说,你又不说;我说吧,你还捣乱,你这个人到底要哪样?叶冬,咱们别搭理他,我给你讲讲,我知道的很有限,正如这个笑面虎说的那样,但是我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年的西北综合科考队曾经在高台县河西走廊附近的合黎山南麓发现了一片古文化聚落遗址,这处遗址早于仰韶文化时期,属于细石器早期文化遗址,距今应该在一万年左右。和西域细石器时期的阿斯塔纳遗址、罗布淖尔遗址、焉耆遗址类型相仿,和陕西大荔县沙苑文化一脉相承。这处遗址在被发现后不久便被掩埋了,华青阳、你父亲、我、关应龙、莫霄、还有他~~~”
说到这,黎种民朝王磐呶了呶嘴,接着说:“我们都进去过!”
说着,黎种民就黑下脸来,神情中带着惊慌之色,这是叶冬他们从不曾见过的神色,在黎种民的身上出现几乎不可置信,这个托着残躯苟活于世的老者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人了。可是此刻,众人却看到他的恐惧。
王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低吼道:“你知道什么,不要再讲了,你连山体里的封门还没有进入就昏过去了,要不是我把你扛出来,你早死在里面了。”
黎种民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这简直不是在笑,仿佛是在哭,鬼泣一般,阴冷地嘶叫着:“那是因为你怕了,不敢再进去了!当初你就不该把我给背出来,让我死在那里多好,省得受这么多年的活罪,嘿嘿——嘿嘿!”
黎种民似哭似笑,泣不成声,状若疯癫。
隋老连忙抓住他的手,盯着他。过了许久,黎种民才从癫狂之中平静下来,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灌进口中。
叶冬追问:“后来呢?”
黎种民又喝了一杯,才缓缓地说道:“后来,关应龙被调离科考队;莫霄销声匿迹,从此失踪;我在医院躺了三年;你父亲也被清除出原单位,成了无业游民;只有我们这位王大处长,加官进爵,一路高升。嘿嘿!”
叶冬望向王磐,王磐不动声色,眼神中尽是不安和惶恐,看来黎种民所言不假。叶冬又问:“我父亲当年属于哪个单位?您又是哪个单位?”
黎种民显出些许尴尬,声音低了几分,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当时隶属于中科院考古研究所。因为工作的关系,和你父亲接触比较多。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是知道你父亲的具体情况的。”说着又望向王磐。
叶冬的心里燃烧起一团怒火,看来所有问题的焦点都在王磐身上,可是他却不说。叶冬恨不得冲上去,朝王磐的脸上狠狠地打上一拳。
罗烈在桌子下拉了他的衣襟一把,示意他冷静,罗烈感受到叶冬的怒火在燃烧。
隋老淡淡一笑,说道:“叶冬,稍安勿躁,王磐不能说是他的职责所在,但是秘密只要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不会为某个人、某个机构所私有。万法归一、殊途同归,我们从这条道上看到的秘密,一定也能从别的道上寻出端倪。”
叶冬神色稍缓。
王磐抚掌赞道:“隋老,我真是佩服您,慧眼如炬!老叶在失踪前其实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们没有中断过。有些事我不能说,但是不妨碍我听,不反对就是默认,老叶深谙此道。叶冬,也请你相信我,我更希望早一点找到你的父亲,我也想知道这里面隐藏的秘密。”
到此刻,叶冬才明白,原来王磐并非无情,只是不得已。这样想来,父亲定期和他密会,说明父亲一直在靠王磐的判断来验证自己的猜测。从另一方面来说,二十多年来,父亲一直没有停止过对那个秘密的查找工作。
王磐见叶冬的神色和缓下来,接着说:“我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诉你们,但是这件事不知道和老叶到底有什么关联。在综合科考队成立之前,也就是1978年以前,新疆考古队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青河县三道海子的山谷里和黑石沟,对巨石堆遗址及其周边的鹿石进行过详细地考古研究。为什么要提到这里呢,是因为这里曾经是蒙古族乞颜部多次跨越阿尔泰山西征的必经之路,有一些学者认为,这里被称为‘敖石’的巨石堆遗址,被猜测是成吉思汗的孙子——贵由汗的墓,甚至被怀疑就是成吉思汗本人的墓葬。这些档案已经被封存了很多年,我也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才看到的。其中,在原始记录里,我看到了你父亲的签名。”
王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叶冬。酒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叶冬更是一头雾水,他心里感激王磐说出这个情况,但是既然说了,何不合盘托出。看来这里面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叶冬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黎种民已经醉眼朦胧,声音含混地嘟囔道:“1963年,新疆考古研究所的王炳华在阿勒泰县发现了克尔木齐墓地;1977年,又对青河县三道海子的巨石堆遗址进行考古研究,所发掘的墓葬遗址均为塞人的墓葬群,怎么会和黄金家族扯上关系。‘贵由墓’之说只是一种民间猜测,还无法得到证实。不过在《山海经·大荒北经》里提到的一目国在这里似乎可以找到出处。‘有人一目,当面中生,一曰少昊之子,食黍。’这一点可以从周围的鹿石、石人、岩画上寻到依据。但是这些墓葬距今少说也有三千年之古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鼎盛于公元十三世纪的黄金家族扯上关系。王老兄,你这不会使的是障眼法吧,要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要把我们绕到天边去!”
王磐摇头,并没有和黎种民针锋相对,反而话锋一转,对叶冬说:“之前,罗烈带你们去我家里做客,请我看的那张照片,让我帮助辨认,当时,我没有说实话。这张照片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因为我不记得当年曾经拍过这样一张照片,这也不符合我们的纪律。另外最关键的是,照片中的关应龙和莫霄,我仅和他们有过几面之缘,就是去合黎山细石器遗址的时候见到过,之前没有交往,之后一拍两散,我也是事后在其他档案中看到他们的记录的,特别是那个莫霄,个人档案被绝密封存,我这个级别的也拿不到。但是我的疑点还不在他们的身上,而是这个黄福根,当年他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叫黄炎,年纪很轻,平时憨憨的,言语不多,但是无论如何,也和照片中的其他人谈不上有交情。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莫须有的照片中呢?种民,我没有说错吧。我相信你也早有怀疑!”
黎种民神色淡漠,回答道:“嘿嘿,你记错了,那个人就叫黄福根,交情不深不假,那是和你,那时候你的眼里只有领导,哪能出风头哪里有你,我们这些小人物怎么会入你的法眼啊!而且,我也没有在拍照的现场,无法证实你的说法是否正确,但是,黄福根我是认识的。”
王磐惊得目瞪口呆,双眼直视黎种民,一眨不眨,眼神中有不解和愤怒。
叶冬彻底被搞懵了,这两个人两个说法,互相不能印证,唯一正确的判断导向就跑到了关应龙的手里,因为他是照片中唯一可以马上找到的人,看来屈吴山之行势在必行。
老刘却和叶冬的反应截然不同,笑呵呵地插言道:“嗬嗬,奇怪了,你们老哥俩还争起来了。别管他叫黄炎也好,还是叫黄福根也好,他早死了,化成一股青烟了。我亲眼所见,死人还能翻了天,想诈尸都没有机会了,是不是,隋五?你看着他火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