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市名人酒店四十八层的谭家菜是清末同治二年的榜眼谭宗浚所创。
这位清末名士不单是儒学大家,而且是一位酷爱美食的老广。他的儿子谭琢青对于饮食的讲究更甚其父,经这父子二人之手,才创出了将南、北菜系容和为一的谭家菜。自此之后,谭家菜独树一帜,成为了官府菜中的名流。
书归正传,一行人簇拥着两位老者,被服务员引至一间雅室。
这间富丽堂皇的雅室四十多平米,中间的陈设一分为二,泾渭分明。一边是沙发、茶几、电视,代表着现代都市文明;另一边是一张国宴的台子,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摆满了珐琅彩的餐具,琳琅夺目,这象征着传统文化。
整座雅室,古色古香,太师椅、雕花屏风、胡桃木的吊顶,无不彰显典雅的气度。国宴台的背景是一副笔力遒劲的书法,其上是一副匾额,上书“福海寿山”四个大字;整个房间被射灯映射成明黄色,更显金碧辉煌,皇家气派,这在晚清时期是决不允许的,有些逾制了。
众人相互谦让一番,将隋老让至主座,黎种民和涂珊珊左右相陪,众人这才依次坐下。隋五早点好了菜,不多时,服务员鱼贯而入,四时菜蔬,开胃小菜,八个精巧的小盘布满餐台。同时,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人捧进来两瓶茅台。
老刘一看,心花怒放,想不到老爷子如此慷慨,一顿便宴而已,竟然已备好了国宴用酒。他喜笑颜开地说道:“隋老,这个酒是不是有点太贵了,喝点五粮液算了。”
隋老盯着隋五,隋五一脸的迷糊,问道:“我们没有点酒!”
中年人满脸堆笑,解释道:“是的,几位先生。这个酒是外面的一位老先生点的,说是你们的故人!”
众人都是大惑不解,隋老言道:“年轻人,酒先放下,劳烦你,把外面的那位老先生请进来!”
中年人应声而出。过不多时,随着雅室的房门轻启,一位笑容可掬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叶冬只望了一眼,便大呼真是闹鬼了!原来进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磐。不单叶冬认识,在坐的罗烈、老刘也都认识,罗烈更是起身相迎。
不待罗烈介绍,王磐笑口常开地说道:“老哥哥,不认识我了?”
隋慕柏寿眉挑了几下,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豁然站起,紧走几步,大出意料地说道:“王老弟,怎么会是你!”
王磐抢前几步,一把握住隋老的双手,笑着说:“当然是我了,隋老,您还好吧!”
“好,好!”
看得出来,隋慕柏很激动。
涂珊珊也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王磐。
王磐望向她,惊呼:“阿娇!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这二十多年跑哪去了?”
涂珊珊笑着回答:“王大哥,一言难尽啊,咱们找时间再聊。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愉快的事以后再说。”她语带双关,似乎这二人早有默契,都相视而笑。
隋慕柏拉着王磐的手,走到黎种民的身旁,指着黎种民说:“这个人我就不用介绍了!”
黎种民也不起身,阴阳怪气地答道:“当然啦,王老兄不会这么健忘的。”
王磐望着黎种民,也笑着说:“种民,你还是老样子,见了我就没有好脸色。”
“岂敢,岂敢!”黎种民的声音显得更加沙哑。
涂珊珊把自己的座位让给王磐,众人依次落座。
王磐这才解释说:“隋老,我特地来南京拜会您,不想在这里碰到了,又怕唐突,只好先用两瓶茅台酒投石问路,我知道您老爱喝这口,不成敬意啊!”
叶冬寻思着王磐的话,分明是半真半假,真话是特地来南京拜会隋老,假的是于此巧遇,当下冷眼旁观,静待下文。
隋老笑着说道:“哪里话来!咱们算是故人相聚,何必多此一举。茅台虽好,可惜咱们的年纪不比当年,酒还是免了吧。”
王磐执意不肯,不等隋老再推让,立刻吩咐服务员开瓶。不多时,每个人的面前都斟满了一小杯美酒。
老刘凑到叶冬的耳边低语,“不喝白不喝,喝完咱再要,反正老王和你涂阿姨都有钱,这顿饭肯定是他们结账,你可别犯傻!”
叶冬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热菜也开始上了,隋老这才端起酒杯,声音提高了几分,说:“今日故人老友相聚一堂,可惜文命不在,请在座诸位满饮此杯,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众人连呼岂敢,纷纷举杯相碰。隋老这才轻抿了一口,缓缓坐下。叶冬站起身,给众人倒酒,黎种民闷着头,不待叶冬的手缩回去,又自饮一杯。
王磐问:“隋老,您有事尽管吩咐,何言相求二字。在坐的除了这些晚辈之外,都是您的老弟、小妹,何必如此客气!”
隋老神色凛然地望向王磐,缓缓言道:“还不是为了文命,我和他半世相交,引为知己,可是眼下,他失踪已近两月,音讯全无,怎不让我牵挂!我恳请在座诸位鼎力相助,尽快帮助叶冬找到文命。这就是我的请求!”
叶冬的心里突然冒出一股酸楚,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隋老浓浓的情谊所致,让他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涂珊珊开口,“隋老,我一直在帮助叶冬查找,老叶似乎人间蒸发一般,至今下落不明。叶冬这孩子也够冒失的,很多事情他都瞒着我,好像还提防着我,这让我委屈死了。”
老刘看了叶冬一眼,两个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那句古话说的一点没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表面上情意浓浓,暗地里“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原来隋老也是一个血性汉子,开门见山,直接将桌子下面的暗流化作涛声滚滚。
王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语调也低沉了许多,附和道:“隋老,文命的事我知道一些,叶冬找过我。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黎种民手把酒瓶,他已经连干了几杯,黑乎乎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随着话音响起,脸上的皱纹扭动,显得十分可怖。黎种民带醉揶揄道:“装疯卖傻,自以为是,老叶的朋友里肝胆相照的不少,但是也有喜欢背后放冷箭的。要不都敞亮点,假话、虚话放在一旁,直接来点干货。”
隋老看了黎种民一眼,没有制止他。
酒桌上陷入了尴尬,王磐面带笑容,泰然自若;涂珊珊不为所动,仪态万方。黎种民这招虚张声势、黑虎掏心,看来是没有打中他人的要害。
王磐端起酒杯,笑着举向黎种民,“黎老弟,我敬你一杯!”
黎种民打着哈哈,“不用客气,我喝!今天这酒让我想起了当年,当年要不是文命老罩着你,你能有今天!王大处长!”
王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神情中颇有几分难堪。
隋老劝住黎种民,对王磐说:“你别管他,种民就是这样的人,好的不好的,你多担待,全看在我的薄面上了。”
王磐不自在地喝干杯中酒,点头称是。
老刘用脚踩了叶冬一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说,今天有热闹看了,看来这几个人之间都有矛盾,直接关联着老叶。
叶冬早明白他的想法,故作不知,低头吃菜。
桌子上的气氛压抑,老人们都停箸不语。
服务员们还在不停地上菜,各种四溢的香气并没有冲淡酒桌上的剑拔弩张。
隋慕柏轻轻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小口,才吩咐道:“你们先都出去吧,我们不招呼你们,你们不要进来,菜等会再上!”
服务员们都感觉到雅室中的气氛不对,低声答应,走了出去。
隋老这才开始言道:“阿娇,王老弟,你们都不要和种民计较。你们看看他,还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老态龙钟、风烛残年,比我还不如。他当年是伤到了内脏,能够活到今天实属万幸。他要强,自己销声匿迹了许多年,要不是文命找到他,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哎——,文命是好人啊,王磐,当年要是没有文命,恐怕今天你也和种民一个下场;阿娇,你更不必说了,这些年,文命虽然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但是你们之间的情谊我是知道的。”
隋老顿了顿,接着说:“你们肯定以为我这个老头子在诈你们,其实不然,我告诉你们一个名字,你们就全明白了。——华青阳——!”
说到这里,涂珊珊还不觉怎样,倒是王磐不由得浑身一颤。
叶冬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是饭桌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个‘华青阳’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把王磐这么一个城府如此之深的人都吓了一跳,于是,他更加聚精会神,侧耳聆听,不敢漏掉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