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一个人登上了直飞上海的飞机,安全地抵达了上海。然后,他在上海过了一夜,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京,按照何烈山留下的地址,找到了隋慕柏的家。隋慕柏问明了他的来历,便将他留宿在家中。两日来,罗烈神情恍惚,一言不发。中间,他试着给叶冬和老刘的手机拨打电话,但是拨打后就立刻想到,他们是不会轻易开机的,他只能盼着叶冬和老刘能够尽快赶往南京,这样才能早日救出何烈山。
隋老没有过多地过问罗烈他们的经历,只是每日来,把不同的书拿给这个年轻人来看。更多的时候,隋老还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停地笔耕不缀。
六月二十二日,阴,小雨。
“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
这首诗是柳宗元的《梅雨》,起手一句写的就是江南梅子成熟的时候,阴雨绵绵的梅雨季节。
此刻正值这个时候,六朝古都、虎踞龙盘的南京城尽在一片雨雾之中。一辆白色的索纳塔牌轿车,正如一支含羞带俏的出水芙蓉在雨雾中盛开。车里坐着的三个人却疲惫不堪,老刘已经连续驾驶了近二十个小时,现在已经腰酸腿疼,坐都坐不住了。其实车里坐着的叶冬和黎种民也舒服不到哪去。
他们的这趟南京之行很不顺利,车在长深高速公路刚过海兴县的路段,就坏在了碣石山镇的附近。
据说这里就是曹孟德写《观沧海》的地方,虽然争议颇多,但因此地有东望蓬莱之便,所以很可能是那篇建安风骨的真正出处。
叶冬他们只好也做了回文人雅士,站在高速公路上,东望沧海,仰天长叹。他们好不容易等来了拖车,将索纳塔拖出高速公路,才找地方修好了车。可是谁承想,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娇贵的索纳塔又在新扬高速公路的盱眙附近开始喘息不匀。
老刘估计——它也馋洪泽湖的大闸蟹了,心说,别光顾着跑路啊,怎么不去尝尝鲜?
老刘气得不停地大骂借他车的哥们,叶冬也怪他交友不慎,遇到这样的损友,只能自叹倒霉。黎种民干脆躺在后座睡觉,根本不搭理他们二人。这大半夜的,天上又飘着绵绵细雨,老刘只能自己瞎鼓捣。最后,瞎猫终于碰到了死耗子,制住了索纳塔。
等他们到达南汉大桥的时候,天光已经放亮,本来十多个小时就能跑完的路程,他们足足用了两倍的时间。不过总算到了,胜利就在眼前。
老刘这才挤出一点笑容,又开始调侃起来:“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看来咱们这趟南京之行一定会大有收获。”
叶冬睁开睡眼,嘟囔道:“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过滨州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结果车又坏在了盱眙;现在你又这么说,小心开不到紫金山你就歇菜。”
老刘哈哈大笑,说道:“即便坏在钟山,那也顶多是三阳开泰;只要不四喜临门我就念弥陀佛了。”
汽车还算争气,直到他们开到隋家也没有再出问题。老刘和叶冬下了车,搀扶黎种民上楼,敲响了隋家的大门,颇有唐僧取经来到雷音寺的兴奋。
隋家白天有保姆,还有隋五在,他们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罗烈。三个人都有些激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罗烈眼圈发红,哽咽地言道:“烈山被泰哥和阿霍抓走了,他们让你们去靖远的屈吴山去赎人,要带上金印。”
叶冬惊愕不已,忙问是怎么回事。老刘城府较深,知道事情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的,制止住他二人,让罗烈稍后再说。然后,便扶着黎种民进屋。
隋老早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坐着轮椅也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老刘和叶冬搀扶的黎种民。老人大声唤着黎种民的名字站了起来,“种民,种民!真的是你吗!你还好吗?”
黎种民甩脱老刘等人的搀扶,佝偻着背,抢前几步,牢牢地握住了隋慕柏的双手,两个老人像孩子一样摇着手,相视而笑。
黎种民笑着说:“是我,是我,老哥哥,您的身体还不错呀,看您这气色,红光满面的,算岁数您可比我大了快两轮,屈指一算,也是小八十的人了,想不到身体还这么硬朗,比我强健多了。”
隋慕柏也笑着说:“你受过伤,身体一直不好,自然比不过我。种民啊,这十几年你看着真是老多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看来此言非虚啊。快,快到里面坐。小罗,麻烦你,去叫王嫂给大家泡茶。”
隋老把众人让到书房。叶冬早前来过隋家几次,不过书房还是第一次进。进来后才发现,原来书房才是整座住宅里最大的一间,屋里陈设简单,一面墙的书柜,已经摆满了书;一张巨大的书桌上也全是书和成摞的稿纸;书房里仅有一张双人沙发可以坐人,是仿古式样的,前面有张小茶几;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张躺椅,除此之外,屋里没有别的陈设;四面墙壁,除了一面墙被书柜遮挡,其余三面洁白胜雪,并没有任何一副字画悬挂其上,这和老人收藏家、鉴赏家的身份着实不符。
隋慕柏请黎种民落座,老刘和叶冬站在一旁。
老刘对隋老说:“师傅,我们出去坐,您二老先聊,我们这回来是有事相求,等黎大爷休息好了,咱们再谈!”
隋慕柏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叶冬他们才退了出去。罗烈帮王嫂沏好了茶,送到书房,也退了出来。三个人这才坐到一起,互诉衷肠。罗烈把何烈山被劫持的经过详细地向叶冬他们做了描述,并从脖子上摘下了那只玉龟,连同泰哥留下的那张纸条,和那架老式照相机一起交给了他。
叶冬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老刘从他的手里接过来玉龟,一边仔细欣赏,一边嘬着牙花子说:“从罗烈刚才的描述来看,这个泰哥和阿霍好像敌意不是那么大,他们应该不会伤害烈山的,顶多是让咱们拿金印去赎人。但是金印在哪呢?全安这小子又躲在哪呢?”
说着,他掏出手机,给全安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刘全安就接了起来,“叔儿,可急死我了。你们跑哪儿去了?金印在我手里呢,你见到烈山哥和罗烈哥了吗?”
老刘回答说:“全儿,别担心,我和你罗哥、冬哥在一起呢,金印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
刘全安把全部的经过讲了一遍,“那天夜里,罗烈哥刚一睡着,烈山哥就醒了,他让我连夜动身,带着金印去西宁,说如果有人跟着我,就立刻返回;如果没人跟着我,就让我在到达玉门的时候停一宿,用快递的方式把金印发回北京。他说,您和叶冬哥不一定能够很快地出现,让我一定收藏好金印,这件事和谁也不能说,就等着他的电话或者您和叶冬哥的电话。我已经回来三天了,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还有,叶冬哥和您的身份证也在我这里。”
老刘说:“全儿,你马上把金印和我们的身份证快递过来,一定要包装好,别出闪失!”
老刘告诉了全安隋老的住址,限令他必须加急快递,最好在明天能够收到。
全安在电话那头满口答应,然后言语有些吞吐。
老刘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全安表示他非常想参与到这件事中,他觉得这些人都特别好,对这件事情也特别感兴趣,一定会成为他们的帮手的。
老刘开着免提,叶冬和罗烈早听到了,叶冬笑着答复道:“全儿,只要你不怕出危险,你叔叔又不反对,我们当然是欢迎你加入。”
刘全安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叫了起来。
老刘声音严厉地呵斥道:“我还没有同意呢,你高兴个屁!”
随即,全安便傻了,一点声息全无。
愣了几秒钟,老刘才又缓缓说道:“把东西发出来后,你也赶快滚过来吧,过时不候!你离开北京前,替我回家看看你婶,告诉你弟,让他给我少惹麻烦,否则我非收拾他不可!”
刘全安满心欢喜地一一答应,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