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双目失神、浑身颤抖,下半身被包裹成蛹状。
包刕惊惧地盯着他的下半身,不知如何是好。叶冬用一只手拼命地撕扯着,那些丝状物显然不习惯脱离水面,避之不及,纷纷逃走。
包刕朝他喊话:“何烈山呢?”
“在,在我的后面~~~”叶冬有气无力的答道。
两个人盯着水面,水还在疯狂地上涨,黄绿色的水里并没有何烈山的身影。
包刕急得大喊:“哪呢?哪呢?”
叶冬的脑子嗡地一声巨响,坏了,烈山一定是被缠住手脚,上不来了。他立刻感觉到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里,两眼血红,暴怒地狂吼:“你等着,我去找他!”
他本来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是当他发现烈山没有出来,心里立刻充满了愤怒和悔恨。愤怒的是自己临阵脱逃,像个逃兵一样把何烈山给丢下了;悔恨的是寻找父亲本来是自己的份内之事,可是却让何烈山每每遇险,让别人替自己死,这种事只有龟孙子才能干得出来。
叶冬只有一个念头,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包刕还没有来得及拦住他,就见他发疯一般,挣脱出去,又跳进水中。
叶冬顺着洞壁向下潜,那些如丝如缕的怪物又聚了过来。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怕了,他下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的,死都不怕了,还怕它们。
叶冬头下脚上,用两只手一边划水,一边拨开面前的丝状物。下潜超过三米,他就看到了何烈山,正在和那些怪物搏斗,烈山已经拐进了入口,但是下半身全部被缠绕着,他用刀划开腰部以下的丝状物,可是头上也全是,似乎要将他全部包围。
叶冬运足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撕开那些怪物,双手提住烈山的肩膀,用力地拽他。
烈山终于挣脱了出来,两个人互相保护着对方,一路上浮,总算浮出水面。
包刕早做好了准备,把绳子甩给他们,用狼眼手电照射着水面。那光线强烈刺眼,几乎可以使怪物燃烧起来,在可及范围内,那些丝状物避之不及,都逃回深水中。
之后,三个人才沿着绳索爬上了这一段陡坡。他们依次挤进隘口,又经过狭窄的九曲蛇径,终于在安全绳的另一头,看到了老刘和罗烈。
老刘兴奋得大呼小叫,恨不得去拍拍叶冬的肩膀,抱住烈山不放,可是密道狭窄,仅能把情感表露在炙烈的目光中。罗烈的眼镜片只剩下了一个,但已经雾蒙蒙一片,眼角闪着泪花。
叶冬大叫:“先拿点水来喝!”
罗烈连忙从包中取出矿泉水,传递给烈山和叶冬。
老刘不待他们二人喘息,便忙不迭地说:“你们俩怎么肿得跟猪头似的?真吓死我了!昨天晚上崖上的事一消停,我们就下去找你们,结果你们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幸亏包刕帮忙,今天早上我们才发现了这条密道,万幸啊!老天爷可怜见的,让你们全须全影地回来了,要不我都没法交代。下面怎么样?找到什么没有?”
老刘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人应接不暇。何烈山大口地喝着水,置若罔闻。叶冬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包刕说:“梁小姐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来的?”
包刕回答说,“梁小姐已经返回美国了,现在这里的事务都归脚趾管理。我们几天前就赶到了这里,也在锁阳城镇设立了观察哨,大部分人都隐藏在蘑菇台一带。你们一到锁阳城镇,我们就发现了。脚趾说,不忙着联系你们,你们的后面跟着尾巴,而且不是一路人马。他让我们静观其变。直到昨天晚上,那伙维族人要劫持老刘和罗烈,我们才逼不得已现身。事情就是这样!”
叶冬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梁若兮不在了,她竟然回美国了!这让他有些失望。又听包刕提到脚趾,他随即警觉起来,语气略显生硬地接着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瓜州的?脚趾还有什么计划?”
包刕面露难言之色,犹豫半天,才说:“你们的行踪脚趾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帮助你们,瓜州本来就在脚趾的关注范围内,具体情况,脚趾已经和老刘、罗烈说清楚了,你可以问问他们。”
叶冬望向老刘和罗烈。
老刘解释说:“对,对,昨天晚上脚趾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我们了,现在没时间说,捡重要的讲几点:一是脚趾承认是他骗走了老叶,但是从太原以后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情;另一个是我们现在手里的地图应该是赝品,这张图和圆城寺地宫大门上的地图并不一样,至于是哪个年代仿的,不好判断。脚趾认为,至少是1580年以后的仿品。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情况,照片——黄福根给你的那张照片是伪造的。但是照片中的五个人,脚趾全部摸了底。除了我们知道的——老叶、王磐、黄福根、关应龙之外,剩下的那个人的身份也确定了,名字叫莫霄。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叶冬,你们找到什么没有,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烈山还是躺倒喝水,不闻不问。
叶冬答道:“下面是一座巨大的洞窟,自然形成的,除了你们看到的那些壁画外,还有一连串的壁画,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叶冬没有说实话,他留了一手,并没有把他和烈山发现的金印和玉龟说出来。他还摸不准脚趾这些人的打算,而且他们还身处险境,也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就在这里时候,烈山粗暴地打断了几个人的交谈,“嘘——安静!”
几个人都安静下来,几乎同时,他们就听到了汩汩的水声,从密道深处传来。
叶冬大骇,脸色惨白地说:“快跑,密道里进水了,要是淹过来,那就糟了!”
听了他的话,几个人都是心惊肉跳,大部队即刻变换行军方向,开始向外面撤退。老刘在前面开路,他也意识到情况的危急,没了命地倒着朝外面爬。经过那些壁画的时候,整个密道都变成了血红色,好像燃烧的炉丝。
老刘一边抱怨,一边加快速度,直到远远地望见辛饶米沃的佛像,几个人才算直起身来。接着,他们没命般的往外面跑,一口气跑到了那个猫耳洞,几个人才停住了脚步。
老刘气喘吁吁地说:“真******要了我的盒钱了,这里怎么会有水?”
叶冬解释道:“下面有一眼幽泉,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就开始疯涨起来,几乎把整个洞窟给淹没了。刚才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洞底最深处的水深达到六米以上,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包刕插言道:“叶冬,水里的那些像丝线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老刘诧异道:“什么丝线?”
叶冬回答:“那应该是一种水生的地下生物,专门缠绕人,几乎是透明的,令人防不胜防,而且数量巨大,很吓人。”
老刘一边点头,一边眼珠乱转。他发现叶冬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事都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并没有说清楚,而且他早发觉烈山始终一言不发,背后的背包鼓鼓囊囊,似乎也有难言之隐,当下也不再问。
罗烈掏出背包中的食物,分给二人。
烈山还了一个微笑,说:“不觉得饿,我们其实还有食物!”说着从包中掏出三条湿漉漉的巧克力,塞到罗烈的手中。
罗烈难以置信,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盯着二人。
叶冬也笑了笑,解释说:“我们不饿,就是渴,下面的温度和湿度很高,我们还以为得困上一两天呢,所以一直没舍得吃。”
罗烈叫道:“天啊,你们是昨天晚上十点多下去的,我们是今天早上八点多才进入这条密道的,我们又在这里呆了至少七、八个小时,也就是说,你们俩几乎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真神人也!”
五个人稍作休息,不敢久留,便即刻出发,开始向回爬。这一回,人多势众,前头老刘开路,后面包刕断后,两把狼眼手电一前一后照射,几个人一路闲谈,倒不觉得疲惫。
四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密道口的一线天光。五个人都在心里雀跃不已。老刘掏出步话机,呼叫脚趾,可是步话机的那一头传来嘶嘶啦啦的声音,并没有应答。几个人能够逃出生天已感知足,也不在乎眼前碰到的这些小麻烦。老刘甚至哼起了小曲。
可是当他爬出洞口的一瞬间,顿时惊呆了。
洞口周围的情况全变了,再不是崖壁上的那一道石缝,而是一片高天流云,天光黯淡的苍空。老刘向下望去,距离谷底还有三十余米的落差,垮塌下来的土石堵住半边河道,榆林河依旧奔腾咆哮、滚滚不息。河水拍击着两岸的崖壁,每拍击一下,便裹挟下不少的泥沙,顺流而下。而他们的头上的峭壁已经垮塌,形成了一道缓坡,直通万佛峡东崖之上。昨晚、今晨,他们的立足之地,已经消失在这个时空之中。周围一片寂静,榆林窟方向、榆林河水电站方向一片黑暗,夜色就像期盼幽会的情人一样躲躲闪闪,蠢蠢欲动。
老刘站在洞口,余下几人也一一钻了出来,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
榆林河在这段崖壁垮塌的地段被截流了一半,就像重感冒的病人被堵塞了一只鼻孔,那剩下的一只就得担负起全部的责任。被憋住的河水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不断地开辟通路,他们几个人身处的斜坡,也随着根基的动摇,而不断发生滑坡。
几个人当中,除了罗烈之外,都是面对困境的老手,知道这里危险,于是立刻动身,向崖顶爬去。当他们爬上万佛峡顶的时候,西天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挥手作别。几个人或坐或卧、瘫倒一片,心中都暗自长出一口气,终于活着逃出来了。
叶冬站立在崖顶上,望着脚下苍茫暮色中的榆林河,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