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是清晰的敲门声。老刘向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地向街门靠近。别看他的腰身肥胖,此刻蹑足潜踪,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响。叶冬生怕他一人应付不来,也凑了过去。罗烈一步站在石头爷和梁若兮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他们二人。老刘已经把刀握在手里,不停地向叶冬做着下压的手势,示意要轻声。黑暗中,可能他还使了很多眼色,叶冬根本没有看见,任他自作多情。
两个人悄悄地靠近了街门,如果街门外有人的话,一定已经听到了他们急促的喘息声。老刘朝叶冬晃了晃拳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之后是第三根。几乎与此同时,叶冬一把打开街门的插销,狠命一拽,街门洞开。
就在同一个时间,老刘冒着被撞到脑门的危险,几乎是破门而出,嘴里大喊道:“是谁?”叶冬随后也跟了出去。
可哪里有人!
小巷里黑黢黢的,一盏路灯都没有,只能借助月色和山墙上的窗户里透出来的亮光,依稀看个大概。但是出于稳妥地考虑,还是要仔细搜一搜,特别是巷东邻街的山墙之下,难保不会有人阴在墙角里。
老刘朝院里大喊,“手电!”
梁若兮连忙跑回屋里,从背包中拿出强光手电,交给罗烈,罗烈送过来递到老刘的手中。
一束耀眼的光柱由近及远,顺着东墙根照射了一遍,确实没有人。随着手电筒的光线亮起,叶冬发现脚下有一件东西,是一个十六开的本子,正静静地躺在街门外的土道上,刚才两个人都是蹿出门外,没有踩到这个本子上。
老刘疑惑地捡了起来,嘴里嘟哝着:“这是什么呀?”边说边关上了街门。
大家回到屋内,惊魂未定。
老刘破口大骂,“真******,要是让我抓到,非打断那人的狗腿不可,装神弄鬼。”
梁若兮一直对老刘手里的本子充满了好奇,连声催问,“快看看,里面有什么?”
老刘坐了下来,几个人围在他的身边,聚精会神地盯住那本子。本子是十六开的,像是学龄前儿童用来画画的图画本,打开扉页,里面一片雪白。老刘不耐烦地拿起来抖了几下,也没有夹片。又随手一翻,便翻到一页,上面竟然粘贴着一张图画。说是画有点不贴切,更像是一个刚学会用笔的小朋友的涂鸦之作,画中的线条都是用铅笔勾画的,画的是一张风景图。
在画页的左上角,是两条倾斜向下的曲线,其右上、左下,各有三颗小黑点,构成两个钝角三角形。在两个三角形的右边,是一个口字型的图形,由五个黑点组成。左边另有八个黑点连成一片,其上在画页的边缘处,还有一个巨大的黑点,较之其他的更为大而圆。在这些点和线条的下面,是一道高坡,也用起伏不连贯的曲线来表现,上面栽了几棵树,树光秃秃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根枝条,枝条上是夸张的树叶,成梭子的形状,树下还有一朵小花,画成三叶草状。在树和花的旁边,有两个人形的线条,一个高大,一个矮小,脑袋都用不规则的圆代替,脸上没有五官,只在圆的下部,画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好像要表示微笑开心的样子。其中,高个人的左手拉着小人的右手。
在画页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写的英文字母,内容是这样的——“edzfcmvmrrtolksbuaitrhmcwcfsqchfylxzywqzjrtrvr”
在场的人全傻了。
老刘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们谁看懂了?罗老师!”
罗烈看得半懵半懂,依稀觉得画的是星空下的场景,但这幅星空图太诡异了,绝非幼童可以描绘得出来的。于是,他冷冷地说:“画很简单,就是小朋友的涂鸦,关键是这一组密码,肯定是用来传递什么信息的,可是我没有看懂。”
梁若兮轻声地说:“没错,这应该是一组密码,肯定是给咱们其中某个人的,但是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内容,才写成这样。你说是吧,叶冬?”
叶冬的脸色铁青,紧紧地咬着嘴唇,盯着本子一动没动。
老刘疑惑地问:“别管他是给谁的?这里在坐的都还算是朋友,直接敲门不行吗?再说了,想不让大家知道,进来咬咬耳朵不就行了。这大半夜的敲了门又跑,鬼鬼祟祟的,做事有点不讲究。”
叶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见过这幅画,这是他三岁时候的大作。那时,他迷恋星空,缠着父亲问个不停,现在早成了模模糊糊的回忆。其实,又有哪个孩子不喜欢星空呢?这样的画不止一张,父亲不舍得扔掉,留作纪念,被收集在一个大画册里,封存在北京家里床下的纸箱子里。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而且他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在涂抹这张图画的时候,还不会写字,那么右下角的这一串字母,肯定也不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而是后来加上的。这组密码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天书,可是对他来讲一点也不陌生。从十岁起,父亲就教会了他这些,而且父子二人经常用这种方式互相问候,引为笑谈,家里的冰箱门上曾经贴满了这样的纸条。
老刘的叫声惊醒了他,他拿过本子,只说了一句,“这是给我的。”便塞进了背包中。
梁若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是说,“怎么样,让我猜着了吧!”
老刘和罗烈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
石头爷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酒现在对他来说,和水没有太大的区别。几位年轻人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讲述中。
老刘讪讪地说:“石头爷,没什么大事,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有人来送信,给我这位兄弟。可能是怕黑,放下信就跑了。您老别在意,接着讲吧!”
石头爷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带醉喃喃道:“则儿图阴气太重,拿着它的人儿没有好下场,恁小心点吧!”
“没好下场?您此话从何而来?您不说,万一我们遇到事,连个防备都没有,那不就等于见死不救了吗?”老刘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石头爷的身上。
“哎——好吧,那俺接着讲。俺和俺弟被吓了个半死,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最后俺硬着头皮儿去寻那个响动,这回发现哩,在俺们歇脚的地方向下,不到一百米的杂草丛中,声音就是从这个地方传来的。俺弟劝俺不要过去,俺说:‘大不了就是个死,怕毬咧?’听俺这么一说,俺弟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俺们过去一看,就发现在杂草从中,有一个管口。那管口有几厘米粗细,由上下两块凹槽砖扣合而成。这一片地势倾斜,管口早暴露在外,只不过被浮土掩住,周围又密布杂草,因此才没有被发现。刚才的大风吹走了管口上的浮土细沙,风灌进管子里,就发出了刚才那种声音。俺们就想,这根管子肯定不是现在的东西,现在一般都用水泥管,谁还会用这种简陋的管子。结合以往的经验,这个很像是墓穴之中的排水沟,主要是用来排出墓室中的地下水和渗漏的雨水。想到这个,俺弟也不慌了。俺哥俩就按照管子的走势,在附近挖了几个一米深的探坑,最终确定了墓室的大致方位,在距离发现管口十米远的地方开始挖掘。毕竟开春了,土质松软,而且表层下面就是碎石层,好挖的很。俺想,这回麻烦了,这个墓浅不了。恁也别问俺为什么这么说,这个人间的事俺说不太好,可地下的事,俺还比较在行。在早上天麻麻亮的时候,俺们已经挖出了一个四米深的盗坑。再往下就挖不动了,碰到了墓室的券顶。俺们清理出两米左右的宽度,发现脚下是都青砖铺面的墓顶,还发现了白灰勾缝的挡土墙,由此可以判断,俺们应该在墓门附近。倒斗的人都知道,前室一般都很稀松,好东西肯定放在后室的棺椁之中,所以,俺们按照排水沟和墓门的走向,确定了后室的位置,又顺着墓室的券顶挖出了一条横向的盗洞,进深有大约有七、八米深。这个时候,天光大亮,俺们再也不能接着干了。于是俺们哥俩回到地面上,用草掩住洞口,做了明显地标记,商量着当夜再下去,启开券顶,进入后室。”
说到这里,石头爷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酒。
老刘插话问:“石头爷,您这活干的太糙了,挖那么大的洞口,万一被人发现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再说,你们没有交通工具,即便挖出了好东西,可怎么运走啊?万一手气好,启出个司母戊来,也是干瞪眼。”
石头爷捋了一把胡子,点点头,表示赞同,“则儿就是个命,想那些干啥?活该命绝此地!俺哥俩也是让鬼迷了心窍,光想着美事哩。俺们计划当夜下去打开券顶,放放霉味;等第二天夜里再进入墓室,捡些好东西就上来,然后再把盗洞一填,趁夜儿黑摸到南京近郊,天一亮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安德门,就走哩。白天俺们不敢下山,周围挨着宏觉寺和祖堂村,怕被村民和上香的人碰到,就躲到树林内,找个僻静的地方,把带着的馍一吃,倒头就睡,等着天色暗下来。当夜,俺们按照计划,下到盗洞里,用刀子一点点的沿着砖缝抠掉白灰,试图撬开券顶。要说这古人干的活儿,真是漂亮。俺哥俩费了几个小时的劲儿,楞没有撬动一块,砖和砖严丝合缝,别说刀子,就是一张纸片都插不进去。俺哥俩一合计,墓室上面的碎石层砂石太多,可不敢用锤子敲,怕引起塌方。最后真莫办法哩,眼看着到手的宝贝就在几米以外,可就是拿不着。俺们不甘心啊,俺和俺弟一商量,把心一横,干脆冒险试一试,用锤子砸。俺们不敢使大劲儿,就用钎子抵住砖缝,轻轻地敲。敲上一会,就爬出来,看看盗洞周围有没有松动的痕迹,真是费大劲儿咧。最后,到了后半夜,券顶终于被俺们给打开了,实话说,不是撬开的,而是被凿漏了,几块券顶砖塌了下去。”
说到这里,石头爷显然不想再回忆了,那让他一生都不能忘却的恐怖的场景让他作呕,战栗~~~尽管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可是依旧历历在目,成为他逃不掉的梦魇,在每个夜幕降临之后,就来侵蚀他的梦境。石头爷紧闭着双眼,眉头深锁,鼻翼不停地煽合,显然恐惧在他全身蔓延。叶冬伸出手,牢牢地握住石头爷的手,他感觉到老人在不停地颤抖。
石头爷睁开眼,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绝望、恐惧和悔恨的目光。酝酿了许久,才声音颤抖地接着说:“墓室一打开,俺们害怕里面有毒气,即使没有毒气,常年封闭于地下的墓室之中也有瘴气,所以俺们立刻退了出来,回到竖井一样的盗坑那里,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了新鲜的空气一对比,俺们就发现从盗洞里涌出了一股香味,就像烤蝗虫的味道,香气里还夹带着一股土腥味。俺们不敢多闻,干脆回到地面上。俺说:‘今儿夜个就到这吧,散散晦气,明儿夜里再下去。’俺弟起初也说中,可是过了个把小时,他就按捺不住咧。他劝俺:‘今儿下今儿了事,时间还来得及,看样子墓室不大,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就能上来。’后来俺一寻思,也是这么个理儿。就又爬进盗洞里。”
老刘打断石头爷的叙述,“您老没带上黑驴蹄子?”
“弄啥?”
“防大粽子呀!”
“听着不赖,老辈儿人中有这个说法,俺没有遇到过。盗洞里全是香味,时间一长,那味道熏得人脑仁子疼。俺弟和俺用尿浇湿了布捂住口鼻,就爬到被敲漏的券顶处,刚才打开的时候,光顾着躲避毒气儿哩,现在才有机会好好地查看。可这么一看,还真让俺们大吃一惊。墓室里不是黑的,有光亮,只不过很暗,但是在地下,就显得特别显眼了。俺用手电棒向里照了照,墓室是长方形的,长六米左右,宽不到三米。四壁上,除了石门一侧,都有墓龛,大小进深几乎一致。棺床摆放在墓室的中后部,正对棺床的是一扇青石大门。最让俺惊讶的就是没有椁,只有棺,而且那棺不是平放在棺床之上的。在两侧墙壁上共有四枚铁环,铁环被铁钉嵌入墙体,铁环很大,有拇指粗细,环口直径十多公分;各套着一条铁链,铁链又连着棺的四角,把棺悬在半空之中。”
“什么,铁索悬棺!”罗烈惊呼一声。
“是,俺也是第一次见,叫不上名儿。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事,最令人摸不清头脑的是整座墓室是倾斜的,虽然俺们不能确定俺们挖掘出来的盗洞是不是是水平的,但是也八九不离十,可是墓室的地面,肯定都是倾斜的。”
所有的人全惊呆了,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墓葬,过去都觉得黄肠题凑就够玄乎的了,谁知道还有倾斜的大墓,这里面看来真有不少名堂。众人更加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大气都不敢喘了,静静地听石头爷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