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草草地吃了晚饭,就开始各忙各的。老刘端着望远镜,东张西望,其实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和不安。烈山按照叶冬的交代把露营帐篷裁剪开,因陋就简,要做成了两个大风筝。叶冬呢,呆坐在罗烈的身边,一边看着他们二人忙碌,一边不停地从身边的杂草从中捡起各种树叶,抛向半空,做着他的风力试验。
时间过得很慢,让人产生错觉,仿佛时间停滞,众人盼望的夜色迟迟不来,好像故意顽皮。叶冬的心里七上八下,别看他刚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此刻,不安、恐惧、躁动~~~各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更让他手足无措、如坐针毡。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有些冒险,这里面的科学性是他无法解释清楚的,一旦尝试,换来的可能就是死亡;但是如果采取常规手段,就无法到达那个位置,徒留余恨,他觉得那样做,就是向命运低了头,更无颜去见父亲。最后,他暗自给自己鼓劲,告诫自己——别害怕,如果那个亮光真和父亲有关,他能够到达的地方,自己也可以。
狂风一直在怒吼,扬起漫天的风沙,整个万佛峡像一面巨大的战鼓,隆隆作响、震得人热血沸腾。峡谷外,天色昏暗,乌云翻滚,戈壁荒漠上只有起伏的山包,似一座座坟冢,透出森森鬼气,荒原中没有一点生息,天光也由明转暗,只有上苍慷慨无私地彰显着它的无穷伟力。
其实人和天地相比,无论人有多么大的创造力,都是渺小的,都是微不足道的,那人类为什么还能够征服这片天地,顽强地生存下来呢?是因为人的胸襟和勇气,是因为人学会了包容,学会了顺应,学会了未雨绸缪,学会了循道而行,与此同时,并保持对未知不断地求索,大胆地尝试,这样才使整个人类得以生存下来。
叶冬觉得,那些开创了这片天地的古人们,并不比他们伟大多少,只是比他们更加虔诚,更加勇敢而已。
夜色如墨,狂风似刀。万佛峡里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寒意袭人。
再待下去也是空耗时间。何烈山叫醒了罗烈,便收拾行装,潜出榆林窟。
众人望向身后榆林窟大门口昏黄的灯光,仿佛时间不曾流逝,依旧是今晨而已。他们自早上不到五点进入这里,到此时离开,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七个小时。
万佛峡的周围地势开阔平坦,不像峡谷里带给人的那种压抑的感觉,几个人的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
老刘轻声叹道:“哎——,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四个人没有再回磨坊遗址,顺着东崖朝南走,赶往上野狐洞方向。
天上是一片黑暗、风谲云诡,众人脚下的路是坑坑洼洼,磕磕绊绊。正所谓“世应之相”,天上但凡有凶吉变化,人间便会有祸福相依,只是不知,又是哪个无主游魂受到诅咒。
几个人不敢打开手电筒,生怕这一丝的微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无形之中就耽误了许多时间。一公里的路程,几个人好像走了一生。此时已过晚上十点钟,能见度很低,对面山崖隐没于天地玄黄之中,只有峡谷裂开一道大口子,升腾起黑灰色的云雾、云迷雾罩。他们没法准确判断位置,只能依靠脚步测量距离,确定好最佳的位置。虽然不能肯定这里就是亮光出现的上方,但是八九不离十。
随着上野狐洞附近的峡谷变得狭窄,风在这里变得愈加狂躁。于是,几个人停下脚步。开始观察地形,寻找安全绳的固定点。
叶冬试探着靠近崖边,崖边上是一层被风化得酥软干裂的泥土,用脚轻轻一踩,脚下的泥土顿时化作烟尘飞扬,脚下也跟着一陷。他探身向前,这才发现,崖壁的边缘下方横切出一道土梁,半米来高,两米来宽,土梁的外侧才是深邃的峡谷。
叶冬跳下土梁,顿时发觉,这里绝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牢靠,风大了许多不说,这里竟然生出许多乱流,风从各个方向吹来,有的风将他紧往崖壁上靠,而有的则要把他吹落到脚下的深渊里。他的恐惧自内心发出,吓得浑身颤抖不停,不由得倒退两步,紧紧贴在崖壁之上。
老刘趴在土梁的上面,早吓得心胆俱裂,一把牢牢地抓住叶冬的脖领子,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老刘这一抓,反倒成全了叶冬。他顿时觉得勇气倍增,扭回头,对老刘说:“我去崖边看看。”说着,弯下腰,四肢着地,爬了过去。
老刘的脸上本来就蒙着一层黄沙,颜色十分难看,见到叶冬的举动,更吓得土灰色里加入了紫色,整个面目只能用扭曲狰狞来形容。老刘不放心,也跳下土梁,顺势趴倒在地,双手死命地抓住叶冬的脚踝。
叶冬将上半身探出崖壁,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他的上半身抬起,甚至有反折过去的趋势。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要一张嘴,沙子就会顷刻间灌入口腔。即使他紧闭双目、口唇,但是脸上依旧被风吹打得生疼。
他稍稍镇定了一下,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片,随手扔了出去。
纸片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扑闪着翅膀,飞入云间。
叶冬发现,黑沉沉的乌云竟然离他们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及,纸片就消失在他们头上的黑云里,逃出生天去了。
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再也顾不得危险,艰难地站起身,直立在崖边,和老刘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两道边。叶冬感觉到呼呼的风自脚下升起,黑沉的云自天下压来,整个身体似乎失去了重力的吸引,竟然被风吹得左右摇动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诗,“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不由得豪气勃发,张开了双臂,就像是科科瓦多山上的耶稣一样,敞开了他博大的胸怀。
老刘连声惊呼着:“我的小祖宗,你快给我退回来,退回来呀!”
叶冬这才缓缓地倒退回来,一把被老刘紧紧地抱住。
老刘骂道:“你活腻歪了,没有安全绳的保护,你往那边上一站,万一被吹下去,就全玩完了。”
叶冬笑了笑,他知道老刘无法体会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情。
就在老刘的怒骂声刚刚落下,罗烈从土梁上探出了脑袋,急促地说:“你们两个快上来,烈山让你们过去看看。”
叶冬和老刘连忙爬上土梁,跟着罗烈就跑。在距离崖壁十五米远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何烈山。
烈山正蹲在一座土包的后面呆呆地发愣,叶冬他们忙凑近观看。
原来土包东边的地上,有三只锲入地下的钢钎,钢钎有核桃粗细,深插入地下,地面上只露出二十公分的长度。钢钎并不是垂直打入地下的,而是斜入,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大于九十度的仰角;三支钢钎呈倒品字形排列,两前一后,形成一个规整的等边三角形。
老刘咦了一声,叶冬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就听烈山讲:“我和罗烈本来想找一个固定点,固定好安全绳。可是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可依托之物,只好远离崖壁寻找,我们看中了这块土包,这本来是一块巨石,被风化成现在的样子,我们俩打算清理土包周围尖锐的石块,挖出一道沟槽,还没有行动,就发现了这个。”说着,烈山用手晃动了一下钢钎,钢钎微丝不动。
叶冬的眼睛冒光,问众人,大家怎么看?
老刘抢先说道:“早就听说瓜州这一片到处都是非法小煤矿和采石场,这东西出现一点也不奇怪,关键是出现在这里,值得人深思。从钢钎的排列和角度来判断,这一组钢钎应该是被用来固定安全绳用的,起到固定桩的作用。而且从选择的位置来看,特别是这块巨石形成的土包,我觉得当初使用这个的人和我们面临的局面应该是一样的。如果咱们不是时间紧张,在周围寻找一下的话,应该还能够找到大锤。”
老刘所言正是众人心头所想,几个人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烈山补充道:“这个土包的周围,也有奥妙。”说着,他蹲下身,用手扒开巨石周围的碎石块,几个人也一起帮忙。
他们发现——在土包周围一圈凡是有突出棱角的下方,全有一道沟槽。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这三支钢钎和这块巨石曾经被当做固定桩使用,安全绳一定是被固定在这里,之后,有人顺着绳索缒下山崖,到达崖壁。所有的发现都证实了他们的推测,说明他们没有走弯路,终于找到了万佛峡的秘密藏匿地点。
罗烈不解地问:“如果这是叶叔叔留下的,为什么他把锤子带走了,却留下了这三支钢钎?这不是很容易被别人发现踪迹吗?”
叶冬沉思,是啊,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父亲所为,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三支钢钎呢?
老刘解释道:“会不会是这样,老叶上来后,发生了突发变故,锤子可以当作武器使用,所以被随身带走,钢钎来不及处理,才保留了下来。”
叶冬摇头,喃喃自语道:“无论是藏东西也好,还是取东西也好,神秘洞窟的所在都是重中之重,父亲不可能留下这三只钢钎。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父亲应该猜测出会有人循着他的踪迹来到这里,他是希望后来的人发现这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东西是跟踪我父亲来这里的人使用的,他们追得匆忙,没有合适的装备,临时搞出这些,可惜他们没有机会逃出来。”
罗烈还是不解,接着问:“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这三只钢钎一定也会被清理掉,不会留在这里。如果说这些人全部跑到崖下面去了,也应该留下绳索,这里的场景相当不合理,只能说明下面大有名堂,所以,你们两个人更要当心。”
老刘打断罗烈的问话,抢白道:“哎呀,我的罗老师,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呀?既然有了现成的固定桩,咱们还是早点行动吧!这恶风不善,云又这么沉,万一下起雨来,局面更危险。”
几个人觉得老刘言之有理,与其非要论出个结果,还不如早点下去看看。于是,四个人抓紧手上的工作,准备下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