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策熟练地叫开这个汉子邻居家的门,也和刚才一样,先抛出一个金币,这户的中年妇女脸上笑容随即堆起,和善了不止一倍。
辰策轻轻地掂动着手中的尘金币,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妇女眼神随着金币的摆动。
“请问你知道你邻居姓罗的那户吗?”辰策客气的说,他认识这个妇女,这几年尽管人口流动,但大多数本地人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化,这大多数就包括面前这个脸色一样不好的中年女人。
“当然了,他有一个老婆,两年前跑了,六年前死了个儿子,收养了一个侄子,还有一个侄女。他以前还干活,后来侄子参军去了,他就吃侄子的军饷。他家的事,我闭着眼睛都能数过来!”面前的中年妇女极快地说着,生怕说慢了就得不到面前这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手中的尘金币。
辰策看着面前妇女偷眼打量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笑,抛过去一枚尘金币。
妇女连忙伸出双手,但尘金币从指缝漏下,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弹跳,滚远了。
妇女连忙弯腰低头,像是啄食跳跃昆虫的母鸡一顿一顿得跑到十几米外。
辰策回头对宋祁轻声道:“宋叔,注意一下情绪,我感觉可能……”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是有些明了。
妇女又回来,对着辰策两人微微弯腰,以示谦恭的状态,丝毫不在乎刚刚追尘金币时那种失礼的行为和贪婪的丑态。
“那他的侄女怎么样了?”辰策略有焦急的问道。
“哎,这……”妇女焦黄的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看向辰策。
“怎么了?”辰策再度发问,但妇女支支吾吾的就是不发一言,眼神飘忽不定。
“后来怎么了?”辰策有些焦急地问道,把手里的尘金币再一次递过去几个。
妇女看着他手里的尘金币,还是不说话。
辰策眼底的血丝瞬间膨胀到眼白上,愤怒的火焰灼灼燃起。
“给,都给你!告诉我真相!要、不、然!”辰策忽然焦躁地拽住妇女的干枯乱蓬蓬的头发,硬生生把她拽到自己的嘴边,在她的耳边低吼道。最后三个字更是一字一顿的戛然而止。
辰策用力将手里十几枚金色的硬币掷到地上,发出一片混乱的撞击声,如同暴风雨将要加剧前落下的冰雹碰撞在坚硬的石地上发出溅碎的声音。
妇女吃痛,但看到辰策狰狞的面容加上辰策背后宋祁虽然瘦弱但骨节依然粗大的身影,不敢撒泼挣动。
“哎——痛!你放手,我告诉你!”妇女急道。
辰策一愣,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但谁不在乎自己的亲人呢?
妇女微微喘息几句,压低声音说道:“在一年多,就是罗大妻子刚刚死之后,有一天我就听到隔壁声音不对,当时我就好奇,墙上洞不少,我就看到罗大在屋里要对她侄女非礼!”
宋祁在背后喘息声忽然粗重不少,宋祁正用自己的指甲用力戳着自己的手心,用力之大,生生刺入手心的肉里,仿佛以此抒发着自己将要满溢的情感。
辰策现在心乱如麻,也忽略了背后宋祁的喘息声,连忙问道:“之后呢?”
“我也是想看看要有什么好事,可是他那个侄女性子真是一个烈,居然在满屋跑的时候找到一把剪子,生生的扎到罗大的裆上,以后就再也没看到他像那时候那般对待他侄女了,只是态度坏了太多太多了。”
辰策和宋祁脸上神色不由舒缓了许多,两人不约而同都感觉到心中的愤怒还是没有平息。
“天天叫她干活,什么补衣做饭,烧火,买菜。什么活都让她干,感觉跟个仆人似的,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侄女怎么这么冷漠!倒是可惜她侄女是个美人坯子,估计要是这样再折磨几年下去就是生孬了。”
妇女看样子还是一个长舌妇,刚开始还对两个人很害怕,之后越说越开心,到现在已经是眉飞色舞,不能自已了。
辰策微微点头,“那就不对了,她后来怎么没了?”
宋祁身躯也是一动,更认真的听妇女的话。
“大概就是一年多吧,忽然来了一队士兵,是光明骑士团的士兵。说是要让十岁以下的女孩从军,无论合不合格,都给补偿。听说是要做什么实验,要不是什么特训。我这就不懂了,但李家和王家的女孩去了,还有就是罗大的侄女。听李家的女孩说有好多金属怪物,把她吞了吐,吐了吞,换了好几回,终于有一个穿得全白的人说了一声‘不合格’然后她就回来了。听说她家得了四五十尘银币呐!”
“然后呢?”辰策道。
“罗大家的侄女没回来,还有王家的也是。但送回来听说十几个尘金币,这把这两家乐坏了好几天,一点想念都没有,这人真是……”
“后来有一天又来了好几个人,到王家,听说送了不少钱,但第二天就看到王家媳妇哭的跟死人似的。你不知道啊,她现在整天絮絮叨叨些‘要是不让那老不死的送丫头,宁可不要钱也好’这类话,可惜她家丫头估计就……那些士兵可告诉我们说了这些就是犯了帝国的发呐!”
辰策可没空听她在这里絮絮叨叨,和宋祁对视一眼,打断道:“那些士兵穿的是属于谁的衣服?”
“额……好像是蓝阳帝国的正装。”妇女有些迟疑,微顿道。
“谢谢了。”辰策低下头,拉着宋祁离开了。
妇女连忙将地上的尘金币捡起,放到自己的兜里,还恋恋不舍的看了辰策和宋祁好久,才把门关上。
辰策和宋祁走远了些,站住脚步。
一声巨大的雷鸣在天空中轰然响起,下雨了!
辰策抬头,看着漫天凄厉的风雨,如刀,如剑,每一下都划破无形的空间刺到地上,有痕,无痕……
辰策忽然想起一句以前听过的诗句:仰天犹恨雨无锋。
他静默地转身,看向宋祁,见宋祁也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天际。
脸上表情与天空一同阴沉下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宋叔,我们能不能直接进去。”辰策略微沉吟一下,轻声对宋祁道。
宋祁似乎打了个冷战,猛然回头看向辰策,倒是把辰策下了一跳。
“什么?”宋祁疑惑道。
“我们能不能直接进去。”辰策声音微微大了一些。
宋祁点头。
他牵住辰策的手,嘴里咒文极速的吐出,辰策自圣启纹传导出的精神力感到周围空间元素正在向一处延展,那一处就是刚刚那汉子即罗大的家。
银光闪烁,辰策和宋祁进入一个幽暗无窗的房屋中。
房间不大,仅仅能容纳下床铺和桌子,甚至这两件摆设就已经影响正常的行走了。
此时,罗大正坐在着桌边,对着昏暗的油灯喝酒。酒精味道刺鼻,还掺杂一些辛辣的味道,显然并不是什么好酒。
他正在把玩着手里的几枚尘金币,光亮的金色即使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也是那么璀璨,他痴迷地望着,再度喝下一大口酒。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两个人,那蕴含着杀气的两个人!
辰策轻轻地拍了拍罗大的肩膀,罗大身子一抖,呆了一下,回过头来。
“啊!”罗大惊叫,他看到辰策的脸,那张狰狞得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孩可以做到的狰狞面容!
“畜生!你对辰灵犀做了什么,她又被你交到哪里去了!”辰策咆哮道。
宋祁适时的将右手一摆,将墙壁地面上附着一层淡薄的银膜,隔绝声音。
刚刚辰策在外面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那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能够忘记?
回忆中,我是废人,坐在树上,那时你刚刚会走路,却悄悄地坐在树下,静静地陪同;
此后那岁月的不离,化为圣空山上仿佛可以永不消失的笑声,响彻蓝天;
我再渡成为废人,那些仆人人前安慰,背后言语,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嘴里多管闲事的小姐我怎么能忘记?
逃亡中那相互依偎的两朵风雨中的花草又是如何活下的?
当安逸到来,为了你的更好,我却将地狱之门敞开!
岁月化为涟漪,曾经的点点滴滴是否等到物是人非之后才会哭泣?
原来为了你,我忽略了你;原来为了你,竟然让你羊入虎口;原来为了你,我竟然会如此错过你!
如果永恒的相离,那么我要痛多久?为什么现在的我心中那痛苦如挣开牢笼的猛兽,撕啮着我的心!
“去死!”少年咆哮着,仿佛丧心若死的小兽,疯狂中透着那一缕对另一位亲人失去的悲恸!
宋祁微微叹息一声,他此时的心何尝不是痛苦万分呢?只是还要压制心中的情感,保持着仅存的一丝清明,那如香火将尽的清明!
就让年轻人好好发泄一下吧,要不然憋疯了可就不好了。
宋祁看着那个疯魔般的少年,淡淡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