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傥在回给文瑜闲的纸条中把忽悠程雪这件事加了进去,还加油添醋描绘得绘声绘色,想文瑜闲看到后也一定会会心一笑,现在正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逗她开开心也是好的。但王傥还是怕万一程雪和文瑜闲碰上会穿帮,所以没有写程雪的名字。
等了好几天没有音信。
不知道为什么,王傥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平时文瑜闲回复字条都很快,从没超过一天。王傥去花盆底下找了三四次,居然别无余物。
是字条丢了么?
这是王傥的第一反应。
或者是文瑜闲忙着学习,没来的及看?
就在王傥百思不解、六神无主的时候,字条来了。
王傥急忙展阅,结果却看出一脑门子汗。
字条是这样写的:
师,近日因考试等情况很久没和您联络,也不知师父近来可好,徒弟又认了多少?不知师父是否还记得徒弟曾说过的一句话:只希望收下本人这么一个徒弟,或许是徒弟本人太自私,但若师有二徒弟,请勿隐晦,徒弟定会自退师门,本人向来不强人所难,且不忘恩负义,师恩定会永记心头,若有来世定会报答。
一张字条,看得王傥直冒冷汗。
细数往事,自己在收文瑜闲的当天,她确实说过,只希望自己收她一个徒弟,当时自己没太在意,确切说是没敢想。谁知道那天遇到程雪,提起此事,自己只想博文瑜闲一乐,却陡生变故,真是始料未及!
王傥即刻给文瑜闲修书一封,写得郑重其事,先言茫茫人海,你我师徒相遇皆是有缘之类,然后写自己对这个徒弟有多重视,卿在长廊头,我在长廊尾,日日思卿来纸条,不见花枯萎……接着自数了一番不是,不该开玩笑收二徒弟,只有你是唯一等等。
写完后王傥左思右想,决定还是直接去找文瑜闲。别的纸条丢了不打紧,这张纸条要是丢了,那师徒关系就彻底断了。
王傥去一年级二班的时候,还在担心能不能碰上王子腾那厮,结果RPG告诉说文瑜闲不在,只好托RPG把信放在她的座位上。
“上哪儿去了呢?”
王傥知道文瑜闲在广播站担任职务,去广播站了也说不定。
“楼下打架了!”
随着RPG的一嗓子,同学们蜂拥般涌向窗口,王傥也很好奇,学校里打架虽然不多,也很正常,有什么好看的!
“快看,是王子腾!”
“王子腾?”
王傥知道这个人和文瑜闲大有关联,急忙挤到窗口,外面果然王子腾的跟班在抡书包殴打一人。
“老二?”
被打的人正是孙吴迪。
“别打了,别打了,住手!”
王傥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拨开人群,推开跟班。
孙吴迪虽然打架能力不强,但自保能力还是不弱的,被打的时候一直用双手护住头,只是身上受了点皮肉之苦。
“呦,大师!都赶紧住手!住手!”
不知为什么,王子腾还是很给王傥面子的。
“老二,没事吧?”
“我没事!”
孙吴迪遍地找着自己的眼镜,王傥捡起来给他。
眼镜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镜片都碎了。
“为什么打人?”
王傥不能眼见兄弟受欺负。
“大师,这真不怪我,你自己问他!”王子腾指着孙吴迪道。
“行,这件事我认栽!”孙吴迪擦擦眼镜,“既然被你抓住,我也不说啥了,你打也打了,你要是没打够,还可以接着来!”
孙吴迪嘴上毫不服软。
“哎,我去!”跟班抡起书包要接着上,被王子腾一把按住。
“还没轮到你说话呢!”王子腾上前一步道,“大师,你是有学问的人,你给评评理,有人拔我气密芯,而且连拔了好几天,这个人我该不该打?”
王傥看向孙吴迪:“老二,到底怎么回事?”
孙吴迪笑道:“没错,是我拔的!我就是看他车子不爽,行了吧?”
王傥当然知道,孙吴迪这么做肯定是为了文瑜闲,而且他早就看王子腾不爽。但孙吴迪最有自知之明的地方在于,他知道自己和文瑜闲没戏,所以根本没抱有任何期望。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她,甚至她都很有可能不知道。他拔王子腾的气密芯,肯定有他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孙吴迪身上的伤,王傥有种心痛的感觉。这种痛不是肉体上的,是精神上的。是明知道没有希望还要付出,是明知道没有结果可就是放不下。
“我兄弟拔你气密芯是他不对,我替他给你赔礼!”
“老大,不用你管!”
王傥没理孙吴迪。
“可是你打人也不对,人伤成这样,眼镜也给踩碎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小子你谁啊?少管闲事啊!”跟班气势汹汹指着王傥鼻子道。
“是,我也有不对,”王子腾倒是好脾气,“没管住这帮家伙,谁特么下手这么狠,连人家眼镜都踩碎了?说吧,多少钱?加上医药费五百块够不?”
我去,孙吴迪这眼镜撑死了二百块钱,对方上来就给五百块!
要不是看见孙吴迪无动于衷,王傥就想替他答应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王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好像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这时候谈钱显得特俗!
“那你要什么?”
“道歉!”王傥说。
其实他心里想加上三个字:“还有钱!”
“不是吧,他拔我气密芯,你让我给他道歉?”
王傥觉得这事也特么挺不合理:“这样吧,你们相互道歉!”
孙吴迪戴上眼镜道:“要打我随便,要道歉没可能!”
“听见没?这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是他不给面子!”王子腾果然是奸商,很善于抓住机会,“小子,这次便宜了你,看到大师的面子上,下次别让我逮着!我们走!”
王子腾一把把五百块钱扬在孙吴迪脸上。
五张百元大钞像仙女一样在空中飞舞。
孙吴迪一脸冷笑。
“等等,我看看有没有假钞!”王傥突然抽疯道。
那一天,是王傥第一次在外面喝酒。以前最多是逢年过节在家里,家里人也不会让他喝超过一瓶。
那一晚,他们两人喝了七瓶。
孙吴迪觉得这钱脏,说必须要花完,不能带回家!王傥拼命替他省着。
孙吴迪喝了好多,也说了好多。
孙吴迪说他父母和文瑜闲的父母都在同一单位,市医院,两家同住家属楼,既是好友又是邻居。
孙吴迪说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和文瑜闲一起玩,每次玩玩过家家都是他当爸爸,文瑜闲当妈妈。
孙吴迪说文瑜闲小时候美得像仙女一样,现在也是,当时她说自己长大以后要嫁给他!
“可是我宁愿这话她永远都没对我说过,”孙吴迪不知是哭是笑,“因为以后我就再没忘过。”
孙吴迪说文瑜闲小时候就很招老师和同学们喜欢,无论是分桌还是做游戏,老师永远把他俩分到一起!
孙吴迪说自己从小照顾她照顾习惯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不是自己照顾文瑜闲,而是文瑜闲来照顾自己——因为自己太瘦了,瘦得皮包骨,从此都是文瑜闲把好吃的留给他!
孙吴迪说有一年,医院空出一个职位,两家家长都想竞争,从好朋友变成了仇人!
孙吴迪说从那以后父母就不让他去文瑜闲家玩儿,两家人住对门却老死不相往来!
孙吴迪说从小学以后,自己就很少见到文瑜闲,再见面也不像之前那样亲密了!
孙吴迪说后来他遇到个老朋友,老朋友说文瑜闲当过他女朋友!
孙吴迪说他的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碎了!
孙吴迪说……
“别说了,该我了!”
王傥抢过酒瓶子。
和文瑜闲传纸条的这些天,王傥一句都没听文瑜闲提过孙吴迪。
他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放不下的,是那些执着的人。
王傥说我最近收了一个徒弟,跟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很像。
王傥说这个徒弟又乖巧又懂事,还有礼貌,可是自己感觉她总有点淡淡的不开心。
王傥说以前安大略收徒弟的时候,说过徒弟已经融入他的绳命,是他绳命中的一部分,当时自己还不理解。
王傥说徒弟在自己眼里永远都是个小女孩儿,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
王傥说他也知道徒弟有心事,追她的男孩很多,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些。
王傥说徒弟说过一件事,是她小时候,她只想跟大人要个布偶,可是来串门的大人总给她买些糖果和她不喜欢的东西,她很不开心。
王傥说她越不开心,大人就越给她买,最后还说她太挑剔了。
王傥说还有些大人很无耻,明明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转身却对别人说给她买过这买过那。
下次遇到这种人,就应该狠狠地揍一顿!这是撒谎的代价!
人,越是放不下执念,就越不可能放下它。
越是放不下执念的人,就越希望把自己的执念强加给对方,哪怕明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人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
在她需要诉说的时候倾听,在她伤心的时候陪她难过,在她高兴的时候和她一起快乐玩耍!
哪怕过后各忙各的!
她只是需要一个伙伴,需要一个可以倾听她的朋友。
你为什么不放下执念去做那个布偶?
王傥知道他的话孙吴迪一句也没听进去。
因为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