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武帝以李夫人诞下刘髆,侍奉有功为由,封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封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出征大宛。
群臣或有怨怼大多不敢明言,或有支持的也只是与李家交好之辈。卫姓外戚不多言一句,只是听完圣旨告一声“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李家仗着李夫人一路攀升至此,早已得罪诸臣。虽然此次高升,李广利又有机会立功,实际上却是步履薄冰。
太阳刚刚落下,李夫人还在沉睡,未有人敢打扰她。送来的汤药被搁置一旁,早就冷了。
“夫人,你该醒醒了……”烟起满室,它漫入帷帐。
一舞倾国倾城的容颜已是凋零,几曾曼妙的身段早是骨瘦嶙峋,动人的双眼失去神采,连从床上坐起这么简单的动作也是吃力万分。
“夫人,你何苦为难自己,将玉簪丢出去,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穷桑围在她身边,尽心的劝导,“还有落尘送你的青玉,他不是说你性命垂危之际便将他摔碎就能保命吗?”
“穷桑,昨晚我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我说不清这个梦的真假,也不知道对错,更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梦境。”她翕动着干裂泛白的蠢,声音有些嘶哑。
穷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说。他的人形似乎有些消散,他伸手想要触碰李妍,可是在碰到她的时候一下子散开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是不会流泪的。
“大约,我最大的恩人是皇后了。蛊毒不致死,唯有这玉簪让我乏力疲惫。你不是我,想来也不能切身体会,我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心里却是越来越高兴。这辈子,就这样去了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心口又是锥心的痛,连死也是违背了哥哥的意思吗?还要囚禁我多久,皇宫,蛊毒,这大殿全都是枷锁。
穷桑看着她散落的头发,未施粉黛的苍白面容。她变了许多,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美。我只能这样看着你了,李妍。
“清徐,清徐!”李夫人叫喊着,用尽了力气。
清徐匆匆从外殿进来,准备听从吩咐,“夫人。”
“我吩咐你的事,有没有安排好了?”她忽然不住的咳,心力交瘁。
“都已经和李大人通过声了,皇后那边的人也都回应了奴婢。”清徐瑟瑟着。虽然李夫人仍是重用她,但却早已不如从前了。
“我命不久矣,我还有最后一些事要交待与你。”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仿佛一个不注意就要睡死过去。
“夫人……”清徐一听这话,便就哭了,“夫人……”
“哭丧么?这么想我去死?”李夫人喘着粗气,有些支撑不住,有些气急。清徐息止了哭声,伏在地上。“我死后,你去告诉哥哥,他的秘密本宫一点点都不想参与,但我会带进坟墓里让他好自珍重。”
清徐抑着哭声,回应道:“诺。”
李夫人从枕下将玉簪和青玉拿出,又说:“待会,你便对着这簪子哭,听见没?”
清徐还不知所以然,却只见李夫人用尽了全力将那只簪子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两段。李妍气短,直咳得喘不过来,忽然呕出了血。那血滴落在手中的青玉上,慢慢的渗了进去。床上的人只觉得恍惚晕眩,沉沉的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清徐对着那碎玉簪声嘶力竭地哭喊。宫室内的舍人侍婢也纷纷跪在地上啜泣着,响彻了整个未央。那哀声传到甘泉宫,武帝从床上惊起,心感不好,便直奔李夫人宫中。
夜里寒风不止,夫人宫里纱幔四散。武帝见了满室哭泣的宫婢,一时不敢踏入大殿,他怔怔的看着这华美的宫殿,仿佛又见当年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在他面前作舞。
他终还是进了寝室,只见清徐仍是呜咽不止。武帝望见她的面前的一地碎玉,低下了头泣不成声。怪朕吧,是朕将你做了牺牲品。
他没有再向前,只是颓丧着走出了这深宫大殿。
点点星辰在高空中散着没有作用的光芒,殿内的美人还未有人打点。她手中的青玉脱了手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窗外飞来一只墨色的鸟,终还是赶不上了。他将那玉衔走,又望见了角落的香炉,对了,还有你,穷桑。他一挥羽翼,便将香炉收下。
这一夜,宫内宫外俱是不得安寝。外戚大臣们忙着局势动荡,李家忙着打点上下稳住地位。皇帝只忙着哀痛,皇后按宫规为李夫人入殓下葬。
往后,再也没有李妍这个人了。
宫婢被遣散,寂寥的大殿中没有一丝有人待过痕迹,空徒四壁,蛛网成封……
那殿里,灯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