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暖漆椒墙,圣德恩宠,却只有高高而坐的逐渐色衰皇后,徒有一副空架子了。
众妃嫔正向皇后请安,软软糯糯的声音此起彼伏,佯装着毕恭毕敬,也无非是说一些好听的场面话。皇后听厌了,便挥手示意她们入座暂息。
梁美人耐不住性子,席子还未坐热,便起身说:“皇后娘娘,我等日日都来向皇后娘娘请安,那李夫人何德何能,抱恙就不来请安,都一个多月了,这夏天都快过去了!”
一件件花一样的都没有动作,身居高位的皇后也只是自顾自喝着茶。梁美人见没有人作声,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旁的王夫人便出来打圆场:“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我听闻李夫人这病确实严重,又来势汹汹,昨日竟是呕血了。”
皇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这才开口道:“罢了,且不必多说了。妹妹她抱病在身,不来请安也无妨,左不过是来嚼嚼舌根罢了。”
此话一落,一众妃嫔均是跪下谢罪:“臣妾不敢。”那梁美人更是将头低下又低下。
“今日且散了吧,本宫乏了。”寥寥数语便将威仪尽显,压得殿下众人不敢再有只字片语。身后的侍婢寒寄上前,扶了卫皇后入了内殿。
那些大的娘娘,小的姬妾便悻悻而去了。
“寒寄,李夫人病了多久了?”卫皇后问道。
寒寄卑躬屈膝扶着皇后,说道:“想来约莫一个半月了。”
卫后坐了下来,撑在凭几上,微合双眸,凝着眉头想是相当气恼。“病了这许久,皇帝几乎是日日去她那里,她还将皇帝赶出来。”
“想来这么久也没见好,太医们也找不出法子来,必定是……不久了。”寒寄跪在卫后身旁,为她敲着腿。
“看着吧,那玉簪只要还在她宫里一日,她便不得安生。”沉重的皇后服饰压在她身上叫她无力端坐一刻,外面的气派到了此时也是有心无力了。
她慢慢的撑在凭几上睡着了,寒寄还在为她揉腿,原本恭敬的做派倒是越发虚伪起来。
白昼与黑夜交替时,满满的殷红染上层层浮云。晚霞正好,却红的让人心惊。
“夫人,”清徐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皇上说一定要见夫人。”
帷帐轻慢,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只叫人见影不见形。帐内恍有人坐起,却是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乏力。她说:“日日都是如此说的,你且原样回了他。”
“你就这般不愿意见朕吗?”武帝推开了门,听了她疲惫的声音,却是想气也气不出来了。
帐内的人也不说话,清徐见状,告一声“奴婢告退”便出了殿将门关上。
“爱妃……”武帝想要上前,却被她喝住。
“皇上还是别再上前了,臣妾恐这病污了皇上龙体。”帐内一声叹气,却叫武帝不住的心痛。
他慢慢走上前,说道:“爱妃这话便是说朕嫌弃你了,朕怎么会呢?”
那娇柔的病美人声泪俱下,委屈着便说:“臣妾连病数日,早就不复当初之貌。”
听了这话,武帝更是心酸:“爱妃为朕诞下龙子,陪伴朕多年,怎么会因爱妃病容便不再爱惜你呢?”
李夫人哽咽着,缓缓从帐中伸出了自己的手,娇媚轻哼着,唤着皇上。武帝便快步迎上,握住了她的手。
“臣妾幸的皇上恩宠多年。这几年来,好的坏的臣妾都欣然接受。若是臣妾有何不测,还请皇上切莫怪罪任何一个人。”她的手纤细的有些过分,空剩下一个骨头架子。
武帝望着她的手,心里满满酸楚,他有些不解李夫人的话语,便开口追问道:“爱妃何出此言?”
她却不回答,只接着说道:“还请皇上善待臣妾的兄弟。父亲死后便是由二哥继任乐师,这多年来哥哥们也是殚精竭虑,还望皇上莫要弃他们不顾。”
那倾城的容貌仿佛就在眼前,武帝直直的看着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不禁有些唏嘘。
原是自己将她逼到了这步田地。前朝,后宫,每每一处都是争斗不止。若是当年她一舞作罢,他只痴痴的叹一句“倾国倾城”便好了,再不会有制衡,再不会有玉簪逼命了。
他受惊一般放开了她的手,怔怔的往后退着,仿佛大梦初醒。“朕,若是治好了你,必定……必定……”
他不知如何开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什么承诺才能保她一世平安。脑海中忽然穿过一声啼哭,他忽然开口道:“朕将许你荣宠之位,朕将许你尊贵之身……”
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轻纱牢笼许久,未作声便离去了。
帐中的人抹去眼泪,从枕下取出一枚青玉,出神着望了许久。
不知何时,月挂西枝。宫婢早早关上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那里悄悄地落了一只漆黑的鸟,宛如墨般,叫人看不清楚。眨眼间,那里仿佛什么也没有,窗户仍是关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