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了么?”慕容桓站在高大的树藤屋上盯着狐小七的一举一动,一道高大的身影跃到了狐小七的跟前,气氛有些压迫,他盯着狐小七的眼睛,冷漠,决绝,狐小七冷冷一笑,反问道:“我从何辨证真假?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的笑容太过刺眼,大眼睛如同灯笼一般看着慕容桓,啧啧说道:“堂堂南诏三皇子,也不过如此。”
“二哥是未来的帝君,岂能让你这妖狐毁了前程?”他剑眉星目,气度不凡,又似身不由己般叹气道:“生在帝王家,岂能被儿女情长左右。”
狐小七一愣,周围的巨大海棠花纷纷被吹落,掉在她身上,花瓣本来就是没有重量的东西,但砸的她心口疼,在战场上,残阳如血,他搂着她轻声言语道:“待我君临天下,定要让你陪我看这万千江山……”
他说的极其自信轻松,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那是狐小七记忆中,她最喜欢的样子。
狐小七眸中划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好,我答应你。”
慕容桓从腰间取出画像,解开草绳,画轴展开,画上的男子坐在山野间手持草药,男子目光温柔的看向身旁的白狐狸,白狐狸乖巧的俯卧在男子身旁,而白狐狸的尾巴有一处轻微的红毛,若是不仔细看,定是不容易让人发现的,画轴的落款处是一个‘月’字,‘月’字分明是用血沾染上的……足以证明此画的年代久远了……
狐小七脚步踉跄,竟然笑出了声,慕容桓微微错愕,本以为看到此画的她,会胡搅蛮缠,恼羞成怒的质问他,可是她依旧在笑,她的笑容笑的特别难过,甚至比死还要悲痛。
“它是阴阳家四少爷的守护灵兽,只不过十年前,阴阳家因受到盘古碎玉的牵连,惨遭灭门。”慕容桓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寒冰门与阴阳家是世交,得知消息的师父带着他立即前往阴阳家,却发现恢弘的房屋已倒塌,残骸和鲜血飞溅一地,灼红了他的眼,那一年,他十岁。
可是忽然,狐小七身上展露星星点点的光,据说青丘九尾狐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术,因秘术代价太过于残忍,被青丘国人定义为禁术,修成人形拥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狸以耗损自身修为可寻觅世间万事万物,能使用这种禁术的代价要么失去尾巴,要么丢掉性命,慕容桓看到她裙角扬起,周围的灵力都被强大的妖力所聚拢,树藤开始从地下拔地而起,不断向上蔓延,整个地面开始剧烈抖动,他虽多年不曾过问朝政之事,但也对狐小七略知一二,当年二哥深困蛮人密室,狐小七就使用了此等禁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二哥解救出来,代价却是当着众人的面失去一条尾巴,身心早已千疮百孔。
九尾狐狸,九条尾巴,而狐小七的尾巴,早已没有了。
慕容桓想要伸手拉她,却被强大的方阵禁锢住,她略抬头,眸光流转,她苦笑的站在方阵中,“千年道行于我而言,无非是生命的延续,阿九的下落,是我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一生,自从遇见慕容彻的那天,就不一样了,我从不曾记恨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国,他的百姓,甚至为了我,他的手上沾染上无辜人的鲜血,为了我,与南诏皇帝作对,我狐小七活了千年,第一次觉得负疚……”她眼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原本以为,在藏剑山庄等人的降妖剑刺进心口之时,心就死了,可一想到与慕容彻走完一生的人,终究不是她,心还是疼的厉害,都说皇宫是一座囚笼,世人说她修为再高,也逃不出那里,只有她知道,慕容彻在那里,她能去哪儿?囚住她的不是高达宏伟的宫墙,而是她的心。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她身上渐渐沾染了鲜血,她的嘴角开始渗出鲜血,不知什么时候,白海棠花开始纷纷飘落,轻轻落在慕容桓脸上,狐小七意识模糊之前,她看见身上的一束光强烈的脱离方阵,向别处飞去,她强撑起身子,执意追随。
忍着痛楚,狐小七来到树藤森林深处,脸色愈发苍白,她虚弱的扶着身旁的树藤,瞧见不远处的树藤下熟睡的少女模样,眉心一拧,早已没有任何理智,疯了一样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阿九在哪?阿九呢!!!”
扶瑶迷迷糊糊的动动嘴巴,“什么阿九啊?”
“小狐狸!九尾狐狸!你一定是知道的!!!你快告诉我!!!”狐小七的指甲早已深深刺进扶瑶的胳膊,扶瑶生疼的想要挣扎,奈何整个人都软绵绵,反应过来的狐小七指间荧光闪现,熟练地催动着体内的妖力,或许是身体感受到了强大的妖力,扶瑶身子开始发烫,额前红光闪现,凤羽图案完全展现出来了,光影流转中,狐小七冲着扶瑶下手,想要夺取她体内那部分记忆,没有时间犹豫,她拼尽全身力气抓住扶瑶,却不料一道寒光闪过,剑锋擦过狐小七洁白的颈脖间,鲜血悄然落地,狐小七被强大的恍若凤凰逆风而上的剑气所震慑,狠狠地被甩在树藤上,纤细的腰肢撞上树藤后跌倒在地,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你在干什么!”凤溪珏搂过扶瑶的身子,将她稳稳的护在怀中,那人长着极其魅惑人的桃花眼,此时却充满杀气。
狐小七盯着来着,那女子额头上的凤羽图案,凤凰逆天而上的剑气,多半也能猜出来者身份,她自嘲的笑笑:“朱雀上神……竟然沦为一个女子的守护灵兽?真是可笑至极……”
她尚未说完下句话语,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凌空的锋芒毕露的剑便抵住她的颈脖,凤溪珏小心翼翼的横抱起扶瑶,她浑身酒味睡得半死,手臂却有着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皱眉看向狐小七,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敢伤她?!”
“你要杀我可以,但阿九的下落,她必须告诉我!”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狐小七的前方,气氛有些许压迫,凤溪珏的脸色很难看,狐小七感觉血液像是要逆流一般,全身发冷,因为她听见凤溪珏一字一句的说:“那只九尾狐狸,十年前,死了。”
凤溪珏低沉的嗓音像是在无情的宣判一个活人的死期,像是一个刽子手一点一点的砍掉她对生活仅剩的一点点希望,她无力地笑了起来,仰天大笑,在那一刻,狐小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染红了她的白衣裳,红的刺眼,红的惊心。
“这就是你苦苦追寻的答案?”凤溪珏的语调里没有起伏,只是皱着眉头看向狐小七,“千年道行,躲过天劫,勤加修炼,本应成仙,几次三番打破凡间秩序,因你心中的执念,心已成痴,再也无法回头……值得吗?”
回忆的碎片锋利的涌上脑海,狐小七瘫坐在地上,世上唯一的亲人,昔日的爱侣,都不复存在了,都以最残忍的方式与她告别,彻底将她击垮,“成仙?无欲无求吗?”她眼角的泪水蜿蜒而下,“那么朱雀上神,你口口声声说守护世间秩序,那她呢?”她指向熟睡的扶瑶。
“难道说,你从未对她动过心吗?可若不是动心,那你守护她的理由呢?十年前,这个女子,在那场杀戮中,她就应当死去的!”
凤溪珏问心无愧的与狐小七对视,淡淡的说道:“都是我欠她的。”
狐小七似笑非笑地看着凤溪珏,提高了自己的语调:“欠?这世间本就没有欠与还这一说……这难道不是执念吗?!”她双手无意识的握紧,冷笑:“终有一天,你朱雀上神,也将亲自体会付出一片真心,却遭人唾弃,爱而不得,在深爱之人面前,失措发狂,尝尝我曾体会到的噬心刺骨之痛!”
凤溪珏唤回神祗剑,他抱着扶摇转身一步步的离去,怀里的人沉沉的睡着,他盯着前方黑暗无边的道路,坚定地走着。
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隐藏自己的心事。
在前所未有的静默的环境中,凤溪珏微微叹气,即使他不杀她,她将妖力透支,也将是命不久矣。
又是一颗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