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溪镇,白老头陋室之内。
待汤药能饮之时,少年掀开被子,将白老头扶起靠墙半坐着,一手端着碗,一手扶着老头耷~拉着的脑袋,碗凑在那干枯的唇边,却不见丝毫动静,汤药顺着嘴角都溢了出来。少年蹙着眉头犯难了,他叹了口气,将汤药放下,大拇指伸到老头人中上,刚要狠狠的一掐,老头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惊慌,茫然,惭愧,诸多情绪复杂的聚集在脸上,使那一张极度衰老的脸孔仿若恶鬼。
白老头一抬眼,看到了那一袭碧绿的衣衫,瞳孔仿佛被灼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药已递在嘴边:“既然醒了,快趁热喝了”少年看着他微笑的说道。
老人一把抢过药碗,一仰头咕嘟咕嘟的下咽,随着碗里的药越来越少,老人的头越仰得越来越高,碗渐渐盖住了鼻子,眼睛,和紧蹙的眉头。
少年见老人就这么仰着头把碗扣在脸上一动不动,有些诧异的推了推他肩膀,白老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掀开碗的时候,一张脸全是水渍。
少年轻蹙着眉:“您这是怎么了?”
老头子恶狠狠的看着他,声音哽咽:“你不知道?!”
少年歉然道:“我不知道。”
老头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少年叹了口气:“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
“人老了,本来是记不得的,可是。。。刚做了一个梦,忽然就记得了。”
“什么梦?”
“是你们第一次来我。。来翠云楼吃饭的时候,老头我梦见那姑娘,顺便也梦见了你,没想到你一番话,把我给吓醒了。”
少年听到“你们”二字,忽然就愣住了,那一双乌黑的大眼镜,溢满了泪水,一滴,两滴,汇聚成一条线,向下~流淌,划过了带着悲笑的面容。
白老头也愣住了:“你。。你怎么了?”
少年拿衣袖抹掉泪水,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身朝门外走去:“老人家你盖上被子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坐一会。”
少年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门店,这条枫溪镇边缘的小巷,无人打扫的青石板路面积满了枯叶,偶尔关闭的门外还悬挂着繁华的招牌,有写着酒字的破烂旗帜,也有挂着大茶壶的茶馆,被风微微一吹,叮咚作响,视野更远处,隐约三两行人,衣着破烂,想来是乞丐之流。
“这里本来没这么荒凉,就是这两年而已,当初老头在这摆了个小面馆,嘿,面香不怕巷子深,生意可是好的不得了。”
少年诧异的一扭头,发现老头扶着桌椅,正一步步的挪了过来。快到门槛时,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和他一同在门槛上坐着。“感觉好点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翻来覆去,实在躺不下去了。”少年挪了挪屁~股,尽量给白老头多一点空间,同时问道:“还别说,您老不是那栋大酒楼的掌柜吗,怎么混到这步田地。”
“嘿,经营不善,倒了呗。倒是我在这开了家小面馆,生意竟比原来红火多了,不过也没干上几年,这小镇人就走得走,死的死,剩下的,恐怕都是懒着等死的人了。”
“是妖祸吗??”少年试探着问。
“嘿,妖祸算什么,偶尔有人中邪发疯,镇子里富庶人家凑些钱财请城里的道君来,这事便算了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当初挺好的一座镇子。”
话音未落,远天外突然传来一声雄壮的号角,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号子声,少年怔了怔,轻拍了一下老者肩膀,身形便如青烟一般飘到了小镇最高的楼上,略略站定,便举目望去。
金黄的落日下,是一片浩瀚的荒原,成千上万的人马在荒原上聚集如蚁。而蚁群的中心,是一头比落日更大的大象。它的两只象牙均已从中锯断,一双眼睛被黑布蒙上了厚厚的一层,身上隐隐有血迹,却看不见伤口。一台巨大的战车载着它缓缓移动,脚下无数拉车人吼着号子仿佛纤夫。而在荒原的另一端,一顶帐篷底下,三个着金黄色僧衣的和尚正闭目盘膝而坐。
少年深吸一口气,压住震惊,从楼顶上下来,回到白老头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什么?”老白好奇道。
“好像是在运一只战象,看样子是被俘了,对面几个和尚估计是要把他接回去吧。”
“呵,打仗了呗,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什么了吗?”
少年想了想,大概是明白了,他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门槛上坐下,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远方传来一阵凄厉的象吼,紧接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大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少年霍然而起:“大象遇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