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怨灵,便是人心之狂念。他们诞生之时大多在不可知处潜伏,只待某时某刻契合之人出现,便与之融为一体,化为妖魔乱世。
-----题记
青狐山下有个枫溪镇,枫溪镇里有个白老头,白老头正在和阎王讲故事。
据说人死之前一生的画面都会在眼前浮现,样子仿佛走马观花,心情却非春风得意,人们常观他人痛苦之时,谓之曰如丧考妣,意思也就是说:瞧,那人痛苦得像死了亲妈一样。但白老头不是这种人,因为他有一间枫溪镇最值钱的店面,而他父母活着的时候,他还不是掌柜的。
白老头感受到阎王正一点一点的在拉扯着他,他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漫无边际的想着。生前的一切仿佛水中之月,但值得勉强回忆的也有许多,比如小时候第一次看邻居两口子办事时那气喘吁吁的疲惫样子,比如自己初做枫溪镇第一楼翠云楼的掌柜,隔着那黑褐色核桃木大柜台,对着眼底下十多位伙计意气风发的时候,比如自己拿着仅余的钱财买下这一间破屋时内心的悲凉和悔意。再比如眼前,自己孤身一人,面临死亡,耳畔一片寂静,内心却几近疯狂,这是何其难受。
白老头双眼无神,呼吸无力,全身冰冷。
忽然就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右手手腕上,接着传来有些稚~嫩的男声:“老人家,不好意思,冒犯了。不过您别怕,我看看就走。”
“走?”白老头心中一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喊到:“不准走!不准走!救救我,您千万要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的啊。”
“可是。。。我估摸着我救不好你,就是来看看的。”
老头睁大眼睛,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少年,他面容清秀,约莫十四五岁,正带着歉意的神色望着他。他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颗百年人参,本是准备拿去换些银两度日的,去药铺路过的时候看您喘息得厉害,所以就进来瞧瞧了。”少年的语气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白老头眼睛一亮“能治吗?”
“就是说不准,这百年人参是拿去换银两的,小子身无分文,若是就这样给了老人家,救活了倒好,小子的功德一场,可若您老人家服了这参汤还是死了,小子恐怕也只能沦为街上乞儿了。”说到最后,少年语声悲戚,几近哽咽。
白老头商海沉浮几十载,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孩子是想救自己的但怕救不活自己反而连累了他,多好的孩子啊,他连忙拿出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脚边的被褥子,接着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少年见状,连忙探出两指在其右腕上一搭,松了口气,将老人抱向小床内侧,在褥子下翻起来了,不多时,从褥子里的棉花中抽~出一个小布包,撕开一看,居然是一叠崭新的银票。
“啧啧啧,这老头居然还真有不少存货,这是留着买棺材的吧,谁想到得了一场风寒却无人照料,竟一病不起了。”少年先看了看老头面色舌相,复又仔细的号了脉。从背囊里拿出纸笔铺开,写到:桂枝六两党参四两云云。接着盖上被子,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少年手里提着两个纸包回来,看了老头一眼后,走到厨房灶前开始生火煎药,烟火气和水蒸气不一会就弥漫开来,少年独坐其中,一动不动,忽的用筷子挑出其中一片白色药片,放在鼻端深深的嗅了一下,随着瘦小的胸腔一点点膨~胀,脸上浮现出不符年轻的悲伤。
白老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现实中他年轻的时候除了是掌柜的儿子外什么都不是,但是在梦里,他已经是掌柜了:
今天店里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小二在接待的时候紧张得语无伦次,比如那客人说:三斤牛肉,两坛***,一盘馒头的时候,小二回的是“啊?”而不是“好嘞!”这显得很不专业。但是,天可怜见,小二在青狐山下这十八年,可是第一次见过这么美丽的大姑娘啊。其实哪怕白老头自己,这许多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她一身白衣若雪,面上蒙着一层薄纱,却隐隐能看见堆雪的琼鼻和浅淡的唇红,还有那一双在薄纱外的剪水双瞳,只是那么看上一眼,你便能感觉到安宁,然而这种安宁,却让白老头的心慌乱起来了。但白老头还注意到了,一柄绿柄青鞘的宝剑正悬挂在她腰间,这让老头子又冷静下来。这世间,可没有以佩剑为美的女人,如果有的话,那恐怕是会杀人的。
“白芍,我不喜欢吃牛肉,太硬嚼不动,最后还得吐出来。”就在女人的身后,有声音传来。白老头这才知道,原来是两个客人,他看了姑娘身后绿衣小童一眼,连忙招呼着小二,往厨房走去。
“白芍,我不喜欢吃牛肉,你倒是说句话让他们弄点好吃的来啊。”
“白芍?喂?你听见没有啊?”
两人上了二楼,捡窗边桌旁坐着,那小童一路喋喋不休。
“为师再说一遍,要叫师傅,否则以后别说牛肉,剩饭都没得吃!”那姑娘看都懒得看身边的小童,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放在了楼下行人如织的街上。
“你。。。你可要讲道理。。。我还没认你做师傅呢,你也比我大不了。。。不了多少岁。。。我们平辈相称多好”小童盯着油光光的桌子,据理力争。
“道理?”姑娘眼睛一亮,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木板上用端正的隶书阴刻着的正是“道理”二字。
看到此物,小童立即炸毛了:“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姑娘一手执着戒尺轻轻的又十分有节奏的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遮住了面容的面纱下,隐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像极了街上欺男霸女的恶棍。
小童面容一肃,十分刚直不阿的道:“白芍,你这是以力服人,做不得师傅的”
“咱们习武之人,若是不为了以力服人,何不如去做个教书先生呢,你要知道,你躲不开为师的尺子,为师说的便是道理,哪天你要是躲开了,那就说明你也有道理了。来,为师今天就好好的跟你来讲讲道理。”
二人嬉闹间,白老头一手提酒,一手端着牛肉上来了。他身为翠云居掌柜,这些事本用不着他干,可是,今天他还是按耐不住亲自上阵的冲动,十分体贴的抢了小二的活计。
“这牛肉,这双勾,都是小店最好的,牛肉保证爽口不柴适合小少爷口味,***绵柔香甜想来姑娘也会喜欢。”白老头把酒菜上罢,微微一笑站在旁边。
小童拿起筷子,顺便瞅了白老头一眼,刚要埋头吃肉,忽的又抬起头来望向他,随后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说道:“老人家啊,你命不太好,苦心经营三十载,到头却是一场空,若是早些悔悟,或许能有个善终也说不定。”小孩还要说什么,忽的头上一疼,却是白芍的戒尺到了。连忙讪笑道:“看到这些我就是忍不住,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白老头不听则罢,这一听,忽觉口干舌燥,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