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阵咚咚咚从楼上下来,刚好听到掌柜数落小二。略一打量屋内陈设,十分茫然的开口问道:“店家?请问这是哪里?”
掌柜见她醒来,顿时喜笑颜开,连忙道:“哎哟,两位总算醒过来了吗,这里是云梦关啊,是你家小姐的哥哥把你们送来的,他刚出去了,是去找郎中去了吧?估计一会就回来了吧。”
香阵愣了愣,心知按照那人留得信笺之意,恐怕并非如此,也不敢多问,连忙道:“那掌柜的,请问这附近有没有本事好的郎中?小姐尚未醒转,我想去寻郎中来给看看。”
掌柜连忙点头道:“要说本事,那还是得濒湖医馆,出门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不远的地方就是,不过那人鲜有出诊,倒是看姑娘的运气了。”
香阵轻轻点了点头:“劳烦掌柜了。”便出门而去。
客栈之外,晨光宁静。
这条不长的街道,大都是一些民居住户,路上行人寥寥,十字路旁,倒是隐隐有一些担菜的农妇匆匆而过。
香阵循着路线,走到十字路口,向左一瞧,惊了一下,却是一个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大路两旁摊子上尽是时蔬瓜果,有青江菜、大小白菜、西红柿、胡萝卜、茄子南瓜等等,新鲜尤带露水、被晨光一朝,红的火红,绿的碧绿,紫的浓紫,颜色愈发喜人。
更有竹笼内鸡鸭鹅吵作一团,案板上屠夫磨刀霍霍。
市场之人,人声鼎沸,往来买菜人群,摩肩接踵,你推我让,好不热闹。
香阵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腔的抑郁被这熟悉的菜市场气息给冲淡了一点。
她放眼望去,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那一顶在风中摇曳的葫芦,挤开众人,走到屋前,抬首一看,果见门上有一块写着濒湖医馆的匾额,松了口气,推帘而入。
帆布帘子后面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浓郁的禽畜腥臊顿时被隔绝开来,只剩下淡淡的药香。
这仿佛是一件候诊室,里面坐了许多人,老的,小的,不老不小的,咳嗽的,呻~吟的,一声不吭的。有粗衣麻鞋的,亦有锦帽貂裘,更有甚者,还着一身紫鸳鸯补子,却不知是个什么官员。
那官员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面色黧黑,板着脸孔瞪着前台接待。身后站着两个仆从,面色有些焦急却不敢言语。
香阵走到前台接待,问道:“您好,我想请你家大夫给我家小姐看病。”
那小厮头也不抬:“叫什么名字,怎么了。”
香阵犹豫了下,低声到:“我叫李香阵,不过是小姐晕过去了,怎么也叫不醒。”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晕倒多久了,掐人中了吗,知道为什么晕倒吗?”
“掐了,大概从昨夜起到今晨,约莫6个时辰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晕倒了。。。”
“嗯,那你先等着,到时候轮到你了再唤你名字。”
“嗯,有劳了。”香阵点了点头,寻了一个座位就此等待。
不多时,香阵迷迷糊糊打着盹,忽听有人在喊自己名字,慌忙应了一声,一抬头,见那前台小厮正向自己招手。连忙走过去问道:“到我了吗?”
小厮开了小门,点头道:“快进去吧。”香阵便抬步向里而去。
正在这时,忽听候诊内传来一道十分愤怒的声音:“且慢!”
香阵回头,发现竟然是那紫鸳鸯补子的官员,忍不住止步了,那小厮见状,挥了挥手道:“自去无妨。”
说罢转过身去了,问道:“阁下有事?”
那官员冷冷道:“凡事当讲究个先来后到,为何那姑娘比本官来得迟,却进去得早?莫不是小哥你看人家漂亮,给开了后门?”
那小厮眉头一皱,也不说话,指了指墙上,又自忙自己的去了。
官员愕然转头望去,却见墙上贴着一张白纸,居中写着“告病人书”四个大字,下面另一行较小的字:“病有轻重缓急,一切听从安排,且莫吵吵,慎重,吵吵者可能会被扔出去。”
官员见到墙上字句,脸色涨红,深深的吸了口气,就要发怒,忽然耳畔随从低声道:“老爷,此地卧虎藏龙,且忍一时之气。”
官员气势一滞,扭头问道:“怎地?此地莫非不服王法管制?”
随从苦笑道:“老爷且坐下,容小的慢慢给您讲讲。我们多方求医,到最后,无奈才来到这个地方,并非是事先不知,只是医馆大夫来头不小,脾气也大,老爷您身份敏感不太方便啊。”
官员一愣:“那大夫什么身份?”
随从压低声音道:“老爷,这大夫祖籍京都,曾为当朝太医署官员,后因年事已高,才退了回来,不知怎么就到这里开起医馆了,不过那本事,可是本地大夫拍马也追不上的。”
香阵入了里屋。
当先看到的,是一叶很大的窗户,窗外绿竹茵茵,洒入很多碧意。
窗下放着一张白蜡木的几案,里面坐着一个老人。一头银发高高盘起,插上根朴实无华的黄玉簪子,自有一分风雅从容。只是那满是老年斑的棕黄面色,皱纹如水波一般细密,显露出了其遭遇了漫长岁月。
他身旁站着一个微胖的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皮肤雪白,令人奇异的是竟然有着一对天蓝色大眼睛以及亚麻色头发。
见到来人,老人微微仰起头来,平静深邃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光彩,轻轻道:“坐。”
香阵有些不安的坐到了老人对面,然后说明了来意。
老人笑了笑,答应了。身旁少女却蹙眉道:“爷爷?”
“无妨,喊刘蕴带册子进来,看看病人能等会吗,我们去去就回。”
她无奈摇头,走了出去。老人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少女,轻轻问道:“姑娘在想什么呢?”
香阵连忙道:“我来时,客栈掌柜告诉我,您一般不出诊的,没想到您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老人苦笑,把头扭向窗外,看着那满园翠竹:“时光不饶人啊,我出去看一个,这边就得少看很多,更何况老了,经不住折腾了,不瞒您说,我都快半年没出过门了,每日对着这些病人,心里也实在厌烦得慌了。”
说罢,那个小厮走了进来,将册子递了过去,轻声问道:“爷爷,您这是要出去吗?”
老人点了点头,翻看册子:“倒也没什么紧要的,等得起的让他们等等吧,我们出去片刻。”
说罢,便欲起身,那少年连忙前去搀扶,香阵也跟在一旁。
二人搀着老人从里屋出来,看到候诊室的诸人,摇头歉然道:“列位,抱歉了,有位病人较为严重,老头我需出去一趟,诸位若是事务繁忙,还请自便。”
诊室内,大多都毫无厌色,反而有人对老者作揖连连:“老人家您慢走,千万别担心我们。”
走到门口,老人路过那官员身侧,忽然转头抱拳笑道:“照顾不周,还望担待啊,秦大人。”
那官员眸光一闪,连忙抱拳,身子一曲道:“不敢,不敢,是晚辈过度了,您老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