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桐州府,东大街。
路上行人如林,街边吆喝似雨。
谢怀萤抱着包袱拉着香阵一溜烟下了梯子从巷子里奔了出来,回头看看,确定无人发现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姐,您这是。。。?要是老爷回来了,看见后花园那一片狼藉,不知道得发多大火!”香阵一脸悲戚,谁知道小姐就趁着自己拿梯子那么一会功夫,居然把整个后花园的菊~花都给拆了。香阵本来还不知小姐今又发什么疯,这一下子,只得跟着小姐,两两爬过梯子,跳下围墙奔新世界去了。
谢怀萤目光在街边摊贩上搜索,忽然眼睛一亮道“找到了,别抱怨了,快跟着我。”说罢将包袱递给香阵,拉着她就朝长街对面太白楼走去。
太白楼下有一个小摊子,摊子里面坐着一个白胡子的老人。
似乎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老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庄子巾,两鬓斑白,长眉似雪,颌下留着三缕雪白长须,令人惊羡的是其面色,润泽如玉,竟无一点皱纹。
老人穿着一件广袖绘阴阳鱼的白色道袍。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脑袋,眼睛似睁似闭,仿佛是在打盹。
摊前竖着一顶白色幢幡,上面用毛笔工整的写着一副联子:驱邪降妖捉鬼超度样样精通,问卜算卦通灵改运无一不行。横批:二十七代单传!联子下方另落了一行潦草的小字:“另收徒弟,价格面谈。”
谢怀萤二人径直走到算命摊前,一拍桌子,喊了一声:“起来了!”
算命先生被吓得霍得一下站起来,嘟囔道:“怎么了怎么了?!”然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眼前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才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姑娘家家的这么大声干嘛,贫道刚梦见有龙王托梦说今天要下大雨呢!”
谢怀萤笑眯眯的坐下道:“老爷爷,您不认得我了呀?”
老人仔细的拿眼打量了两女一会。忽然咧嘴一笑道:“这不是谢家千金吗,您俩又跑来干啥?”
谢怀萤忽然把头埋得低低的,然后对老人家招了招手,老人配合的低下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半响,老人一声尖叫:“啥!你把。。。”
谢怀萤连忙捂住老人嘴巴,低声急道:“别喊出来,被发现就惨了。”
老人呆呆的望了谢怀萤半响,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感叹道:“好魄力啊姑娘!谢知府嗜菊如命,那一院子花我虽没见过,但整个桐州城谁不知晓。你虽是他女儿,可是这花恐怕真当儿子一样宠着的,你这下要回去,恐怕好歹也要打断半条腿了。。。”
谢怀萤翻了翻白眼,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想做非常人,只有为非常事不可!”
老头摇头苦笑:“罢了罢了,反正事不关己,姑娘你今儿来是为了什么?”
谢怀萤望着他,满脸的仰慕之情:“先生妙算啊,没想到那纨绔子他爹真有本事,竟然求得圣旨赐婚了。”
老头捋了捋那三缕银须,微笑道:“那是自然。”
谢怀萤又说道:“您不是说少女是上苍的恩赐吗!一想到那又油又腻的死胖子猥琐的笑容,我简直就想。。想。。一头撞死算了!”
她清了清嗓子:“然而我并不敢死啊,于是就悄悄跑了出来。但是,这一出门,脑子就懵了。。。”
老头点头道:“噢,我知道了,姑娘您是想找我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对吧?”
谢怀萤脑袋连点:“对,求先生指条明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先生特别可信!”她仰起头深情的凝视着老者,那忽闪忽闪的大眼镜里面满是崇拜之情。
老头以手扶额,满脸苦笑:“姑娘啊,如今虽然勉强谈得上太平,可是两个弱女子想要在江湖上闯荡,恐怕不管指哪里也是凶多吉少啊。。。”
“不如这样?贫道教你写封悔过书给你爹如何?好歹。。。能。。。”看着少女脸色越来越黑,老人干笑道:“好好好,算一卦,且算一卦看看。”
说罢,双目一闭微微仰头,右手在指尖一阵掐算。过了半响,一只眼睛微微漏一条缝,朝对面姑娘瞧去,却见她仍旧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连忙又闭上了。
终于,老人似有所得,睁开眼睛,也不说话,铺了一张白纸在摊上,执笔蘸墨,笔锋在白纸上略微一顿,接着便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了四句卦词:“一僧一道江湖险,披星戴月泪如烛。半痴半癫红尘路,火羽生寒泪生烟。”
“先生。。这是什么?”谢怀萤目光惘然的望着那四行不知所谓的诗道。
老人捋了捋三缕长须,微微摇头道:“只能这样了,姑娘记住这四句罢了。姑娘一生福缘深厚,此去往北,径直朝金南而去,不出一个月,必有所得。”
“啊,往金南国去,老爷爷,您是不是想让我去三陀寺里当尼姑啊。。。”谢怀萤可怜巴巴的望着老人,忽然一咬牙道:“尼姑就尼姑!本姑娘拼了!”
老人连忙摇头道:“姑娘莫乱想,只需向金南国而去,必有所得,言尽于此,不得再多说了!”
谢怀萤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感激的道:“神仙老爷谢了!”
老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收下银票,两眼一闭,就欲再续前梦。
谁知谢怀萤又来一张银票喊道:“老爷爷,你等等,我还有点要问的。”
老人睁开眼前,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票苦笑道:“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不过,不能说的贫道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谢怀萤脸一红,把眼睛瞄向身旁的香阵,忽的灵机一动道:“我向帮我家香阵问问姻缘!”
“小姐!”香阵脸色绯红,拉着谢怀萤衣服不依道。
“嗯。”老人观人算卦多年,如何不明白这些小女儿心思,微微拂须笑道:“那烦请把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先给贫道看看再说,也看不准,随便说说,这位姑娘也随便听听便可。”
谢怀萤把香阵八字说给老人,老人一边听着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待其讲完,开口道:“您这位侍女啊,命却贵不可言啊。”
“真的?”谢怀萤和香阵两人齐齐惊道。不过谢怀萤面带惊喜,而香阵却明显有些不信。
“真的!”老人家肯定的道:“倒是姑娘你,上次你拿八字来的时候,贫道就看出来了,虽然福缘深厚,却总是多灾多难,好在诸多劫数也都能化险为夷,倒不必担心,不过姻缘嘛,姑娘伸右手出来看看。”
谢怀萤连忙把右手摊开掌心朝上递到老人面前,老人略略一看,点了点头,下断言道:“孤鸾之命。”
“啊?”谢怀萤隐隐觉得有些不吉,但却不甚明了,于是又问道:“那什么是孤鸾之命?”
老人叹了口气道:“姑娘可曾听说过天煞孤星?天煞候男,孤鸾应女矣。。。”他摆了摆手,仰头睡去。
谢怀萤握着银票的手僵了僵,干笑道:“孤星就孤星,我才不怕呢!”看着那又再打盹的老人,勉强笑了笑,把银票放在摊上,用镇纸压着,转身离去了。
香阵连忙抱着包袱跟着后面,一边走一边劝慰道:“小姐~!那老头胡诌你也信呐?你听他还说我贵不可言呢,咱俩要是回去,立马被打断腿,然后再狠狠的抽上几巴掌,恐怕到时候真就跪不可言了。。。”
谢怀萤忍不住扑哧一笑,一边抹泪一边笑骂道:“好了好了,天煞孤星算什么,人生在世,本小姐怕过什么!”
香阵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挽着小姐手臂,一起朝城内车马行走去。
算命摊前,闭目打盹的老人悄悄睁开眼睛,望着那渐渐看不清的两人,微微苦笑了一下。
然后目光不经意转到摊面上,只见一张银票被玄龟镇纸压住一角,剩下的大半,正迎着秋风翩翩起舞。
他愣愣的注视着这一幕,眼神渐渐迷离,良久,又叹了一口气,将镇纸挪开,银票收入怀中,而后对着摊面右上角仿佛不经意似得轻轻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一个衣衫褴褛杵着拐棍的乞儿路过算命摊,看着那闭目养神的老人,伸出一口残缺不堪的土陶钵盂,可怜兮兮的道:“老人家,赏点啦?”
老人面无表情的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丢到小乞儿伸出来的破碗里:“让慕容云致跟上去保护她俩,但是不得接近相识。”
“谢老爷赏~!”小乞丐满面惊喜,对老者作揖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