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忽然笑了起来。由于痛得使不上力,所以他轻轻咧起嘴角。昏黄的光线,一定的距离,微小的笑意,除了几乎和吴邪脸贴脸的粽子,没人看到这个笑容。吴邪说,如果这个粽子读得懂人的表情,恐怕要以为吴邪有什么埋伏吧。
粽子实在刀枪不入,胖子发现吴邪正处在紧要关头,火急火燎地冲了上去。一人一粽扭作一团,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白尸非但没有放开吴邪,反而似乎意识到熟轻熟重了般,在一秒之间发狠力,吴邪头一偏,彻底昏死过去。
吴邪在最后的一秒感觉胖子的声音终于小了,连脖子的痛处也渐渐消散,他十分享受此时生死临界的平静感觉。最后一秒,他也想到闷油瓶,“闷油瓶呢?他在,我应该死不了吧”。
在吴邪的后来的回忆中,他说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不是云雾缭绕的天堂,也不是死气沉沉的地狱,是实实在在的另一个世界,他飘在空旷的空间里,身轻如燕,心系向往。
但他也感觉有力量正在阻止他,阻止他踽踽前进。这道力量十分微弱,微弱到只能让他察觉它的确存在,而远远没有达到可以阻止他的程度。
意识中,他感觉这道力道来自闷油瓶和胖子。
吴邪觉得才一瞬间功夫就被水泼醒的。吴邪缓缓睁开水汽蒙蒙的双眼,首先看到的是胖子凑近的圆脸。胖子骇然大叫,“哎哟,天真,你可醒了,拳打脚踢都对你没用,没想到泼几次水就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打算把你仍水里了,你都睡三天三夜了。”
吴邪勉强坐起来,没发现闷油瓶,“闷油瓶呢?”
听完吴邪的话,胖子怒火中烧,“走了。”
吴邪皱起眉头:“什么?”吴邪本以为闷油瓶在不久前刚走。
胖子:“就在我和粽子僵持的时候走了。”
吴邪如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说,“走了一一”。
他知道胖子在安慰他,当时胖子和白尸那哪叫僵持,昏昏沉沉间吴邪都能感觉胖子占下风。
胖子:“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连你生死悠关他都不管。”
吴邪怅然若失:“我不知道。”
胖子:“小哥从长白山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忽冷忽热得太过了,在山上和杭州还对我们笑!你记得吗?”
吴邪仍坐在地上:“不知道。”
胖子呼出口气:“吴邪,不是我打击你,但你必须信我,我跟你说,这小哥绝对有问题。”
吴邪一声不响,陷入矛盾中。
胖子把吴邪的情绪看在眼里,继续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小哥是真的,但只是觉得,把握并不大。你知道我为嘛没把握吗,因为,我觉得,他那不是不搭把手,简直就像……就像想弄死我们。明摆着,正常的小哥哪会这么做?”
吴邪平心静气若有所思,“我也这么认为,首先,这个事情只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小哥是假的,依据就是他和平时不一样。第二,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这么做?”
胖子,“吴邪,你有没有想过,小哥为了什么活着?他是为了他们张家的终极,如果这次的事又直接与那事连接,小哥怎么做都是合情合理。”
吴邪抬头,“你是说,我们俩跟终极之类的东西有冲突,所以二选一的话,闷油瓶选择牺牲我们。”
不得不说胖子在思考方面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哪怕对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可能是人生的经历太多,吴邪面对参杂了感情的事物,很难朝这方面想。
胖子点点头。“而且,吴邪你的依据也有问题,你说小哥和平时不一样,其实我们都不能肯定他平时究竟是什么样,我们虽然是一起倒了很多斗,但是,不得不说我们并不了解小哥。他自己都不了解,何况是我们。小哥活了多久谁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更加甭说了。我想说的是,真正的小哥还是个谜团。”
吴邪有点失魂落魄的,胖子,“吴邪,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吴邪不说话。
胖子不知道吴邪是不是被小哥打击到了,“吴邪,在你快要送命的时候,小哥就消失不见了。我王胖子敢对天起誓,我亲眼看见他离开的,时间约莫就在你灵魂出窍那一刻,那么短短几秒,像个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实话,我当时愣地都忘了反抗那粽子。”
吴邪似乎仍有点不死心:“那我是怎么……”
胖子即刻接话,“怎么活了下来是吧?”胖子情绪忽然有点不受控制,“那白尸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老子始终占不了上峰。我又看你实在不成了,我王胖子既然说了是你吴邪兄弟,就驷马难追,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吧,那时候容不得细想……”
这时,吴邪眼神扫了一眼胖子,果然发现他背部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背部的衣服被胖子后来撕开,漏出大片结痂的伤口,周身也有细密的小伤,衣服破破烂烂地垂下一缕缕布料,上面不难闻出有残存的火药味。吴邪接话,“所以,你就在当时拉了炸弹?”
胖子点点头,“除了这还能怎么办?总得试一试,我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人多少不是靠冒险一试活了命。粽子见你气没断透,就举起你打算朝岩壁摔,我从地上跳起来,拉了你一把,让你不至于真摔上去。粽子眼见失败,还想继续,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弄了炸弹猛跑,不过还是慢了点,还好只是背部受了点轻伤。”
胖子有点犹豫:“吴邪,我看我们要不回去吧,我倒不是没那胆,问题是小哥这次太坚决了,你想啊,他宁可杀了我们也要阻止我们,我看这片山不简单,和我们以前遇到的不一样。”
吴邪听罢气鼓鼓的:“我不走!我一定要问清楚,他闷油瓶到底是什么意思。”
胖子,“天真,这次我先跟你把话挑明,你真见到小哥,无论他表什么态度,你必须得跟我回去,你要再不回,那我就只好绑你回了。”
吴邪,“胖子,你想想,闷油瓶哪次不阻止我们,只不过这次的手段以前从没用过,我们若真走了,那么他就知道这方法奏效,以后也会这么办。”
说完连吴邪自己都觉得牵强,难道闷油瓶不让他们跟着送死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葬身在这里吗,要知到在那危机关头,粽子若不想到岩石,它是不会撒手的,胖子也就不会用到炸弹。
天空的黑色渐渐收拢,胖子和吴邪支起篝火,讨论接下来的路线。
第二天,吴邪和胖子继续向山上前进,其实吴邪心里已经对前进产生动摇。倒无关乎怕死不怕死,吴邪也意识到这次事情比上次长白山跟着闷油瓶更严重。主要是,闷油瓶表明态度,要么返回或要么死。
太阳已经悬在正头顶,几束光打照在地面,像插在刺猬身上的刺。树的叶子高高地稀疏地缀在高耸的枝桠,他们已经走到一处树干细长笔直的林子里。
而几乎就在正前方的一颗树下,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出现在棕色的树干上。当距离稍微近一些时,不难看出一个人正坐在地上,安静地靠着树干,身上散发着一种冷漠的耐心。
吴邪和胖子走过去。吴邪看着漠然不语的闷油瓶也一声不吭。因为前面的事胖子对闷油瓶产生隔阂,但并不代表胖子有胆子上去揪起闷油瓶的衣领落下一记重拳。胖子“小哥,你原来在这里啊……”
吴邪看见闷油瓶像是才回魂似的,哪管闷油瓶什么脸
色,怒气冲冲地跟闷油瓶杠上。虽然吴邪知道一直以来他都对闷油瓶有一种依赖,自己也没有什么权利要求闷油瓶必须救他的命,万事以他为中心。但是,五脏六腑的怒火就是愈燃愈烈,闷油瓶的脸就好比一根引燃的导火索。
吴邪,“张起灵,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了不起是吧,你******别得意得太早”。吴邪若不是迫不得已,不会轻易骂人,以前很多人都说吴邪有股书卷气,连阿宁也曾提起一次,所以吴邪骂起人来有点生硬拗口,不是心底的怒火,恐怕这句吼都吼不完。
这绝对是迄今为止吴邪第一次对闷油瓶爆粗口。胖子被震慑住了,但原因不是吴邪,而是闷油瓶,他看着闷油瓶等待他的反应,心里也为吴邪捏了把汗。他甚至还在心里祈祷,小哥由于不常和活人相处很可能听不懂吴邪在吼什么。
闷油瓶清冷如水的眼神迎上吴邪灼灼目光,“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你早就该知道。”吴邪,“你不仅说得让人明白,做得也更让人清楚。”吴邪意犹未尽,“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怎么了,你就这么……”
吴邪刚好说不下去时,闷油瓶也突然打断他,“吴邪,
你们要是还想跟来就尽管好了。”闷油瓶还是坐在堆满枯燥树叶的地面,轻轻的靠着一颗不知名的大树,他身上强大的气场,竟然给人一种树靠着闷油瓶的错觉。闷油瓶用很底的语调说完,没有任何威胁不满的语气,但你就是感觉他对你的跟踪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吴邪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是闷油瓶对他的打击太大,他感觉被刺激成了一头犟牛,任鞭子怎么抽打都一无所用。吴邪昂起头,“好啊,那就试试”。
吴邪对闷油瓶针锋相对时,胖子完全插不上话。闷油瓶已经走远了,吴邪赌气地跟上去,就像当几年前的长白山。不同的是,当时的一前一后,距离在无形中或多或少拉近了,如今的一前一后,他们的距离几乎是背道而驰的效果。
路上的诡异气氛让胖子冒虚汗,“天真,小哥,咱们歇歇吧,一直走也不是个头啊。你们再暴走,胖爷我都要暴死咯!”故作轻松的话没有改善一点氛围,在他意料之中。
吴邪一路地跟,双腿乏力让他理智地对自己的行为苦笑不得,“闷油瓶怎么了,那我又怎么了。”
闷油瓶没有丝毫要停下或减速的意思,一直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他心中的信念就是方向。闷油瓶灵活自如地穿梭在葱笼的丛林中,像一条游刃有余的墨色的鱼,像一个天生就以山为生的黑精灵,而跋涉了一天的体力不支的吴邪和胖子就像愚昧的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