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SKM战队夺得了S7总决赛的桂冠,创造了历史上的又一次奇迹。老旧的仪器仍然带起了震撼的双声道,似乎让人置身那个远在北美的赛事,并融入到那些山呼海啸的人浪中去。
嗞嗞,嗞嗞
这是一款老爷机了,显示器的边框上还沾着形色可疑的污渍,下方的主机旁堆满了吃剩的盒饭,至于电脑前坐着的这个人,也无形中染上了几分颓废的色彩。但是细看,我们会发现我们的谬误。这是一个很妥帖的男人,他的妥帖不在于他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就像我们形容一个人的气质与气场,往往剥离了他所处的环境,而是无论在哪里,都可体会到那种不同平凡人的感受,这个人便是如此。
他的脸刮得很干净,像这种四十岁左右年纪的人,如非必要,往往脸上都有着细细的胡茬,但是他脸上的每一处地方都修整得很干净,透出平整的青皮。其次,是他的眼睛,很亮但又很浑浊,这是一对矛盾的概念,却同时存在于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睛里,因为他的眼睛极为有神和平静,就像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却仍不改自己方向的年迈水手,所以带给人的不是那种看透了,停下脚步的人才会有的沧桑神情。同时,浑浊也存在于他的眼中,这是熬夜的后果。
在这个知识经济的年代,任何信息都是有自身的价值的,这种比赛的转播同样如此,S系列的比赛已结束三天了,但是直至今日,男子才能免费看到所有的比赛视频,确实是所有的,因为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起身了。
还是不行,今天去接下女儿吧。他自顾自的说完,起身,出门。将我们最后的那一丝妥帖的感受解释清楚,他确实做事很爽利,想到便行动,即便是跋涉在满屋乱丢的物品中。
门内,是宛如单身汉的废墟,门外,也是现代化扭曲的废墟。
够了,王兵,我不想再听你叨叨,你走,你给我走,你也不要想着公司给你结清这个月的工资了,你的那点薪水连这些设备都赔不起,我不要你陪已经是看到这么多年面子了。你滚,你滚啊,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个龟儿子咯。
盛怒之下,这家公司的张老板甚至带出了一句久未说过的乡骂,说是老板,却也只是租了半层写字楼,隔出几个隔间,便做起了艺人直播公司的老板。不过,他也确实风光过一段时间,但是随着这一行业的整改,当最厚最多的油水被手腕高明者刮走之后,当一切原本暧昧不明的东西晒晒阳光后,当一本本亡羊补牢后来居上的条条框框颁布后,张老板也只能够如那座曾经神迹般的大楼前的桔树一般发蔫萎谢下去。
而他的面前,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男子,他的嘴边还散发着浓浓的酒味,乱如杂草的头发盖住了一张并不难看却很难记住的脸。他涨红了脸,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蓦地,他好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想求饶一般,鼻子一酸,但很快就被他克制住,拿起桌上的半瓶白酒和椅子上的外套,往门外走去。同一家公司的人都惊恐地看着他,这是他两分钟前发疯的唯一成果。他走了,那位张老板叹了口气,喃喃着,曾经BT战队的双子星,现如今也落到了这分田地。
的确,粗看这个男人,会感到一种浓浓的沧桑感,就如同那股浓浓的劣质白酒味。但相处过就会醒悟,大凡沧桑者多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有那么几分常人不及的智慧,但是他的身上,只有麻木与沉默,就像灵魂被拿走了,或者在之前便丢了。而且真说起来,没有那个人,他又哪来的灵性与智慧。
下到一楼,王兵颓然在靠近楼梯口的地方坐下来,他含混不清的脑袋里勉强地整理出今天发火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梦想被自己的敌人实现了吧,并且那个敌人还从来没把自己作为可能的对手。他又感觉全身冒起了火,诡异的邪火。他想,那燃烧的滋味,还是用酒来浇灭吧。他又喝了一口酒,但这次他没拿稳瓶子,有些溅到他的脸上,但更多的液体却是他自己流出的,他哭了,像个走散的孩子。
各位乘客请注意,这里是……
一辆小型飞机停留在跑道上,不远处开来了一辆高级黑色休旅车,随后下来两个身着黑红色衣衫的人,他们像普通乘客一样登上飞机,但他们上飞机后,机舱的门便关闭了,连带着登机台也被人撤走了。很显然,这是专为接送两人所派的专机。
而此时,机中的两人正在低声地交谈。
魔王,你为什么会答应金先生的请求,前往中国参加特训生计划。据我所知,你们的教练一开始并不同意,而且以你的性格,放弃一周的训练,该是多么重要的事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SKM战队的副领队,一个低沉浑厚嗓音的拥有者,不解的发出询问。
我想去看看,那里还有些什么样的对手,如果就像前几届赛事一般,我会很失望的。这个看起来稍显腼腆的少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回答。
中年人不再说话,或者说作为SKM的副领队,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他们俱乐部的天之骄子真正的意思。
甜美的航空广播仍在响起,但机中的两人已失去了谈性,各自闭目养神。矢骄的机体飞向蓝天,平直的机翼剖进厚厚的云层,隐约可见那个独特的徽记,那是一条首尾相咬的黑蛇,正中以鳞片的质地堆砌成了两个字母ST。这是超级特训计划发起公司所订的包机,而能够享此殊荣的,唯有世界英雄联盟第一人,魔王。
时隔六年,魔王再一次飞向中国。而上一次,他在中国台湾,遇到了他视为师友的人,曾经的传奇战队BT战队的中单位,弥罗,IDmiruoking.
红绿相间的栅栏将一整校的欢声笑语扣在里面,但明显力不能及,不多时便被溢出的童声挤开了。这是市立第三幼儿园,环境清幽,设施完备,坐落于市立第一小学的东北方,与周围的两所综合性大学形成了全市最炙手可热的学区,曾出现在无数父母香甜的美梦中。而之前那位妥帖的中年男子的女儿林小月就在这间幼儿园上学。
但就在男子走到那块洒满阳光的门口时,他踌躇了,他的身子隐回巷中。一辆奥迪A8越过巷口,留下浑厚优雅的排气声,然后缓缓减速,在一块指定的车位上停好车子。
明珠原来将接女儿视为头等大事的父亲突然变得弃若敝履一般,只有这一声仿佛呼唤故人的声音能够咂摸出不少潜藏的苦涩,索性没有人听见。
妈妈,我今天好像在楼上看见爸爸了。
宝贝,那么高你一定是看错了,走吧,妈妈今天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好吧,妈妈
年轻人,年轻人,快醒醒。
映入王兵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皱纹但和善可亲的脸,深色纯黄的服饰和手中的拖把都表明了这位老人的身份,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清洁女工。明白了这一点,王兵扫了扫周遭的环境,原来他喝醉了负气出走,又怕见到熟人,选择了这个偏僻的楼梯间下楼,最后竟在楼梯口睡着了。不知在女工发现他之前,他睡了多长的时间。他站起身,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透光的胶壳套显示七点四十,原来他在这儿已经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小伙子,醒了就走吧,我还要把这里打扫一下呢,估计你今天中午连饭都没吃。
阿婆,你怎么知道
阿婆,呵呵。小伙子。以前我老头也是贪杯,每次都吐得一塌糊涂。你喝了一整瓶,却只是在身边吐了些酸水罢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身体好,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作践自己。我家的那个老头子还在世的时候就总说:人活一口气。你还这么年轻,又有什么迈不去的坎呢。说完,不再看他,而是细细的拖起了他旁边的地板。
王兵只觉这一番温暖的话语灌入耳中竟是少有的舒畅,一时间愣在当场。
忽然脚尖一顶。怎么,还要我老人家接你吃饭才肯走啊。
是是,我现在就走,谢谢阿婆,谢谢阿婆。
王兵奔出门外,刺眼的光明渐次削弱,照亮了女工的脸,她笑了笑,老头子,他还真像你年轻的时候。
飞机平稳着陆,魔王看了看窗外,忽然自语道:改变是否发生了。他突然忆起了多年前的一个细节:那时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职业选手。他的队伍也并未如现在这般亮眼,但在刚到的那天晚上,他在宾馆的顶楼眺望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却发现有人早已占据此处,那是一个很有力量的青年。
直至今日,他仍然记得那种力量感,那是梦想的力量,让人变得沉静而富于感染力,勤奋而又懂得克制,正如他自身具备的一样,莫名的,他多了几分亲切感。
而那个青年,也发现了他,眉眼含笑。即便语言不通,两人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宿命的对手和朋友。
远处,巨大的钟楼轰鸣,将他扯回现实,钟声久久回荡,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