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随着郑怡来到了街口的一间旧屋前,透过破窗向里望去,里头虽然宽敞,但却空无一人,与其余旧屋中八九个乞丐侪在一起的境况大为不同。
郑怡推门走入,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令木瓜不禁皱了皱眉。
但郑怡像是丝毫不以为意,回头对木瓜笑道:“怎么样?我这住处还不错吧?”
“嗯……嗯……”木瓜勉强一笑。
幸好郑怡此刻满心欢喜,因此没发现他的笑容有什么异样,听他认可,心里更是高兴,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倒是十分清静。以后你若是有事找我,到这里来就行了。”
木瓜感到好奇,问她:“为什么你能单独住一间屋?”
郑怡翻了翻白眼,道:“我是个姑娘,怎么能跟一群男人睡在一起?笨!”说着关上房门,向木瓜招了招手:“走吧,带你见见其他弟兄。”
木瓜脸上一红:“嗯……这样啊……嗯……”
来到另一幢破屋前,刚一走近,里头各种骂人的话语便传入了二人耳中。他们说的都是江南土话,因此木瓜也听不懂,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而郑怡平日里自己都骂,自然更不会觉得妥了,只是笑了笑,推开大门,高声叫道:“舵主来啦!”
这一推门,屋内所传出的霉味比起郑怡那间又更深了一层。加上其中混杂的男人的汗臭味,更令木瓜无法忍受。但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便闭住了鼻息,张口呼吸,以免自己闻到这股异味。
只见屋中,七八乞丐正围坐在一起,目光齐聚在郑怡身上,竟都是一脸的惊恐之色。木瓜见他们围成的圈子中摆着个形状奇特的罐子,忽然想这东西叫骰蛊,是用来赌博的物件,心中一惊,暗想:“怎么他们窝在这里赌钱?”莫名生了些许不满之情。
郑怡见了他们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做个鬼脸:“骗你们的!”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丐都长吁了口气,各自喃喃道:“真他妈吓死老子了!”像是对自己所为之事极为心虚。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乞丐指着郑怡,骂道:“你******捣什么鬼?信不信老子揍你一顿?”说着便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意示威胁。
郑怡向他吐了吐舌头,笑道:“陈二哥若想要揍我,只怕在轻功上还得下点功夫。”那陈二哥听了这话,“哼“的一声,便不言语了。
他身旁一个皮肤白净的青年乞丐说道:“小怡,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们啊?莫非,你也想来玩几把?欢迎欢迎!没铜钱我借你……”话还没说完,脑袋便给那陈二哥抽了一下:“你他妈还让她一起来?看不出来老子讨厌她么?”那青年乞丐竟也不恼,只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了。
郑怡微笑道:“小陈一番好意,姐姐我心领啦。不过我素来不好这口,况且还有要紧事办,就不来掺和了。”那李姓乞丐少说也有十九二十岁,可郑怡却以姐姐自居,当真奇怪。
一个手持酒坛的乞丐听了,嘿嘿一笑,道:“不管你有什么要事,都别来劳烦我们几个。”说着提起酒坛,径自饮了口酒,顺手抹了抹自己的酒糟鼻子,又全神贯注于赌局之中。
郑怡仍面带微笑,对身畔的木瓜道:“木瓜,你新入本帮,且来见过舵里的兄弟。这位是陈彪陈二哥。”说着向那陈二哥一指“这位是李栋李兄弟。”向那青年乞丐一指。“这位是崔仁信崔兄弟。”向那饮酒的乞丐一指。其余诸位,她也都一一予以介绍。木瓜忙抱拳一礼,向众丐道:“诸位好。”
李栋见他行礼,也忙还礼道:“小弟见过木大哥。”木瓜一愣,见他尚且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竟称自己为哥哥,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他逢人便以兄姊称之?”便摇了摇头道:“不不,应当是我叫你哥哥才合适……”李栋哈哈一笑,道:“木兄不必这般客气,我们以兄弟相称便好。”木瓜笑着点了点头。
郑怡笑着拍了他一下,道:“傻瓜,有便宜给你占,你居然都不要?”木瓜尚未回答,李栋已笑道:“哎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不要脸的。”郑怡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不说话了,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
陈彪问郑怡:“你说他叫什么?”郑怡笑道:“木瓜。木叶的木,南瓜的瓜。”此话一出,一旁的崔仁信立马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其余几个乞丐听了,也都笑着附和,望向木瓜的目光中颇有讥嘲之意。
木瓜再傻,也明白他们又是在嘲笑自己的名字。见旁人三番四次地以此为乐,心中不禁又气又羞。刚想发作却听郑怡道:“笑什么笑,你们那一个个贱名儿,难道就好听了?”众丐大多是出身贫苦之人,父母没什么学识,起的名字粗劣。此刻听郑怡这知一说,都觉得有理,便不再言语了。
木瓜见她为自己出头,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不少。忽听旁有人笑得更为大声,转头一看,却是那崔仁信。须知他爹娘都出自书香门第,只因在他幼时全家被强盗杀害,仅他一人逃出,这才使得他沦落为乞丐,后来投入了丐帮。因此他的名字颇为儒雅,不似旁人,自然是有“资格”嘲笑木瓜的了。
木瓜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坐在崔仁信对面的一名丐者道:“老崔,你笑什么?”正是适才郑怡介绍过的四袋弟子李狗子。他这名字比之木瓜更为难听,因此生平最忌讳别人嘲笑他的名字。此刻见崔仁信开怀大笑,心想:“你既然会笑他这姓名,只怕平日里也讥笑过老子不少次吧!”这才满含怒意地问了他一句。
崔仁信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李狗子的愤怒,又喝了口酒,笑道:“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关你屁事?”李狗子冷冷地道:“你笑他,就等于笑我!”崔仁信“嘿”的一声,道:“这么护犊子,莫非你是他爹?”语气中的讥嘲之意更盛。
木瓜急了,指着崔仁信道:“你……你胡说。”他不会骂人,这一句“胡说”已是他的极限。说罢,他便转念想到:“我爹是谁?”思绪顿时飘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此刻在这小破屋中,李狗子与崔仁信已成剑拨弩张的态势。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知道这要是打起来,情必会闹到舵主那儿去,那可糟了。于是陈彪率先劝道:“别吵了。狗子,老崔他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哼,酒后吐真言。”狗子打断了他的话。
李栋向崔仁信连续使眼色,要他道歉,但崔仁信却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喝了口酒,大声道:“你们******还赌不赌?赌不赌?”连问两声,却没人睬他。
待得崔仁信第三次问的时候,李狗子道:“赌手!”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只听李狗子续道:“咱们拿左手作赌注,谁输了,谁就砍下来,不砍是孙子。”说着拿起骰蛊交给陈彪:“陈大哥来掷,姓崔的,你买大买小?”
崔仁信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愤怒的缘故,还是酒气上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喝道:“老子怕你?!赌就赌!我买小!”李栋见了,连忙劝道:“崔大哥,别冲动啊!李大哥,崔大哥喝多了,你这又何必闹成这样呢?”
陈彪将骰蛊放到一旁,道:“我可不搅这趟浑水。就这点小事,狗子,算啦。”身旁乞丐亦纷纷劝阻。李狗子知道这群人定然不会为自己掷骰,冷笑一声,道:“不赌手,那便拼命吧!姓崔的,敢不敢跟你爷爷出去打一架?”
崔仁信“嘿”的一声,道:“可惜我不是帮主,不会使打狗棒法,不然多应景啊!”须知“打狗棒法”丐帮的镇帮之宝,百帮主不传。这棒法名称正好犯了李狗子的忌讳。但他从来不入在心上,还时常说:“若是能给帮主打了,那也是极大的荣幸。”但此刻被崔仁信这么一说,不禁怒极,吼道:“你有能耐,就打死我这只老狗!”说着便要扑上去。身旁诸丐见了,连忙拦住,一齐出言相劝。
木瓜见了这一副混乱的场面,忙对郑怡道:“我去告诉舵主。”郑怡还未答话,屋内的陈彪便已出言叫住了他:“小子,别去!”木瓜愣了一愣,问道:“为什么?”陈彪无暇跟他解释,只道:“叫你别去就别去!”木瓜搔了搔头,望向郑怡,等她解释。
郑怡对他说道:“帮里弟子不准聚众赌博,违者须自断双手。”木瓜奇道:“咦?适才你说的六戒可没这一条。”郑怡道:“那是老帮主留下的规矩,过去是没有的。”木瓜“哦”了一声,道:“那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郑怡已走了上去,高声道:“大家别吵,我有话说。”众人听了,便都不再说话,且听她怎么说。
郑怡接着看了怒气冲冲的李狗子与崔仁信一眼,笑道:“如果二位不介意,我可以来掷骰。”
此话一出,众人都一惊:“怎么她还火上浇油?”性急者如陈彪都已叫了起来:“你他妈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木瓜也觉得不妥,唤了声:“小怡……”却不知如何拦阻郑怡并未理睬他人,只是看着崔李二人,等待他们的回复。
崔仁信冷笑一声,道:“我无所谓。这件事本身便可笑之极,还是尽快解决的好。”说着便喝了一口酒。
李栋急道:“崔大哥,这赌的可是你的左手……”崔仁信怒道:“老子今天赌风这么顺,怎么会输?哼,我就是想斩他一只狗爪,煮来开荤!”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凛,暗想:“这两人不就为了个小事情吵起来么?怎么搞得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须知李狗子就是个一根筋的蛮汉,做事冲动鲁莽,一言不合,便可以跟人闹得头破血流。而崔仁信素来不喜欢李狗子的粗鄙作为,今天喝了不少酒,这才会与他弄得不可开交。
李狗子听了他这话,怒意更盛,对郑怡道:“我没问题!”郑怡点了点头,刚要说话,陈彪已先吼道:“别胡闹!老崔,狗子,有我在,你们休想赌这一把。”
崔仁信冷笑道:“二哥,你今天就算拦下了我们,日后难道就能消停了?须知恶狗若是咬住了人,那是怎么也不会松口的。”众人心想他说的也对,纵使今天他们不打起来,但这仇总是结下了。将来会怎么样,那还真不好说。
郑怡微笑道:“因此我提议一赌定胜负。谁输了,谁便砍下左手,并且以后不得再纠缠对方。你们觉得怎样?”陈彪刚想出言斥责,却被李栋拉住了。只听他低声道:“二哥,小怡这般好整似暇,必定是有了主意。你且先别说话,看她如何圆场。”陈彪虽不喜欢郑怡,但信得过她为人,便住了口。
陈彪虽已明白,但木瓜却未清楚。他听郑怡这般说,连忙阻拦:“不可!崔大哥,李大哥,你们……你们别吵了……”
郑怡转身,背向众丐,先对他眨了眨眼,接着骂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给我住口!”木瓜心里委屈,刚叫得一声:“你……”忽然想起她眨眼示意的动作,连忙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郑怡对他一笑,接着转过身来,拿起骰蛊,对众人道:“大家若是没意见,这就开始吧。”众人此刻都已看出她别有用意,唯有李狗子粗枝大叶,崔仁信酒后糊涂,都没想到她会捣鬼,只是齐声道:“赌!赌他娘的。”当下崔仁信押在“大”上,而李狗子则押了“小”。
郑怡等他们下完注,笑道:“好!”刚要摇蛊,忽的迟疑了一下,问崔李二人:“我素来不玩骰子,不懂规矩,不知三至十点是否为小,十一至十八点是否为大?”二人都点了点头,连声催促:“快掷,快掷!”头上都沁出了汗水,显然十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