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感觉得到他的样子、他身上的气味、他温柔的声音,我鼻子一阵发酸,心想着出门这么多天,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过。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偷偷跟来的?”
我感觉到他轻轻吻我的额头,“我很想你。”他握着我的手,慢慢把银镯在我手腕上转动。
“子城,以后我们不吵架了,一直好好的。好吗?”我抱住他,“但是你至少,至少给我打个电话,这都一个月了?我、我都以为······”
他把头靠在我枕边,说:“对不起,原谅我。”
我笑:“恩,原谅你了。”
“睡吧。”
“恩。”
按理来说,我是烧糊涂了才会觉得子城来了。我们分手了快一个月了,期间没有任何联系,确切说,是他断绝了所有联系,搬家换手机号,连他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了。我原以为这只是小情侣之间打打闹闹的小事,却没想到他就此不见我了。
分手的原因是因为我父母,他们不看好这个没房没车老实巴交的农村男孩,每次见面不是以我爸妈的讽刺开始就是以打击结束。父母也不是不懂,子城聪明踏实,孝顺礼貌,关键是对我好,每一句承诺每一次胡闹他都会认真对待,阿三和小腻都说,这是上辈子积德遇见的中国好男人,要是我跟子城成不了,我以后肯定看不上任何人了。父母也希望自己孩子以后幸福,他们对子城要求很多,也是希望他上进,算是考验吧。我跟子城说的是,爸妈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要坚持让他们看到你的决心!
再后来总算是过了妈妈那关,可是爸爸还是不松口。子城两个月前出了一场车祸,住院的费用全是我父亲出的,他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就是我爸的嘲讽:“自己出车祸都没钱治疗的男人,我怎么敢把女儿交给你。”其实不是没钱,我知道子城自己在外面打工加奖学金的钱都贴给老家的亲戚了,我们一起的时候花费都还好,但是确实是有多少就花多少,所以一出事,什么钱也拿不出。
后来出院后他就提出分手了,那天晚上我们吵得很严重,我骂他“没出息没度量不知道再忍耐一下”,他只是说“我不爱你了。太累了。”我死活闹他,像以前一样,打他咬他,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任我撒气,而是用力推开我,看我跌倒也没有一丝心疼,就走了。
后来的一个月谁也没联系谁,甚至他搬走的事情也是我听别人说的。
我跟我的家人给他太大的压力了。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我知道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这一两年就可以买房买车。
我知道他赚钱很辛苦,知道他家乡的亲人很多在指望他。
我爱他,我怎么能不爱他。
四年大学,他是我这四年里最宝贵的人,
醒来的时候觉得头不晕了,身体也好多了。于是我下楼,问小哥有没有看见过子城上楼来,小哥摇头。看来真的一场梦。
“你们知道人死后最怕什么?”楼下老板跟伙计们神神叨叨的侃着。我闲着无事也坐下来听他讲。
没人回答的对,老板接着说:“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啊!前段时间我有一个朋友在一个采石场拍样照,回家之后就病倒了,你们猜怎么着,他照片里拍到一个死人,被石头压在地底下,竟然两个礼拜都没人知道。因为我朋友拍下照片但是并没有发现照片有什么不妥,这鬼魂可不就着急了,他让你病倒,就是提醒你,要让你找到他呀!后来也是请了大师才发现是这照片的原因。“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采石场的人会没注意少了个人呢?”
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有些人啊总是被这个世界忽略,到死为止。他们也不是坏人,也没做错什么,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存在的价值,人家说印堂发黑,还不是怨气集聚,整个人都像行尸走肉了,这时候最容易出事。”
听着这样的话,我翻开相机里一张张照片,看着每一张竟然都觉得沉重。
正说着,阿三小腻他们也回来了。看他们玩得很尽兴,回来还一人给我带了一束花。
阿三摸摸我额头,笑着说:“淸清,你看起来好多啦!明天我们要一起去龙胜看梯田,可以一起玩啦!”
小腻狂点头,说:“还有,今天玩了一天也没吃啥,快想想晚饭吃什么!”
本以为终于可以好好地旅行,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晚上11点,小腻突然开始狂吐不止,折腾了几个小时整个人虚弱的话也说不清。
阿三跟我一起帮她整理东西准备送小腻去医院。
“一定是小腻乱吃东西!”阿三皱着眉毛心疼地看着小腻说。
“这趟旅行为什么就不能顺顺利利呢!”我心里默默说。
我跟阿三都留在医院照顾小腻,小腻脸色苍白,一会清醒一会昏迷。医生一时半伙儿也查不出小腻怎么了,但是晚饭大家吃的都是一样,应该不是食物。到了夜里12点,小腻总算是慢慢进入了睡眠,阿三也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我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准备去倒点水。却看见哑婆婆在窗户外面招手让我出去。
我吓了一跳,差点洒了杯子里面的水。再仔细看的时候窗外已经没有人了。
现在我们三个人有两个都出了事,要是再出事,那就是阿三了。而这一切,放佛都与这个神秘的老婆婆有关。我心一横,走了出去。
老婆婆就在楼梯口,看样子她一直坐着等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跟着我?”我尽量跟她保持两米的距离。
哑婆婆笑笑,看着我手上的镯子说:“那个孩子到死放不下心的人还是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解。
哑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面前,黑亮的眼睛看着我,说:“跟我来。”
我像是没有一点抵抗的力气,被哑婆婆拉着,不知走了多久,等我清醒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停尸间了。
面前是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可是看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可以出去的门,四面都是墙,除了头顶的一扇方窗,似乎这个空间再也没有任何出口。
哑婆婆掀开白色的布,对我说:“你来。”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害我,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想干什么,求求你让我走。”我一直退到墙角。
“刘清清!”哑婆婆一步步向我逼近,“你好好想想,你最想见的人不就在你面前,你怕什么!”
我哭得止不住,说:“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给我过来!”说着哑婆婆一把拉住我的手,一道红色的光闪过,哑婆婆被我手上的银镯瞬间灼出一道伤疤。
哑婆婆还是不饶,说:“那个孩子到死都在保护你!你居然还怕他!”
我不知所措,摇着头说:“你到底在说什么!谁,谁到死······”像是突然有道闪电正中,我脑海间突然飘过了子城的脸。
就是两个多月之前,子城出了车祸,他伤的很重,连医生都说生死要看老天。我父亲就是在他出事之前发现了他是有妻子的,便在他醒来后要他离开我,之后的一个月我一直都不肯见他,拒绝跟他有任何联系。再后面听说他回了老家。直到,直到他去世我都再也没见过他。
“你记起来了?”哑婆婆问。
“我记得。”我毫不畏惧地看着哑婆婆,说:“我记得他欺骗我!四年,我们在一起四年,原来这四年里他还有另一个女人!他们还是夫妻!我一想到每次我们约会结束他还要去找另一个人说同样的甜言蜜语做同样的事,那些回忆那些承诺,都是在骗我,我就恨不得他去死!”
我想象自己跟子城只是普通的分手,这也是我跟小腻、跟阿三的解释。他们只知道我们是因为家人的反对而分手的,子城已经结婚,子城去世的事并没有人知道。
就这样,我开始逃避,我的子城依旧是是我最爱的人,他离开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说到底,我就是不能接受这段感情只是逢场作戏。
“你错了。”哑婆婆看着我,“那个孩子,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啊!”
“为什么这么说?你又知道些什么?”
“你手上的镯子,里面有他下的蛊。那是用他自己的骨磨进去的银子,能保护你不被用蛊人所害。所以即使像我这样资历够深的蛊婆,也会被它灼到,不敢轻易接近。那个孩子,就是临死也把你保护了起来。”
我半信半疑得看着手里的镯子,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的妻子是村里最长辈的人给他们小时候就许下的娃娃亲,同样的也是下蛊牵连住了他们的姻缘,按理来说,子城都不可能爱上你才对。但是感情这种事,说不清啊······”
我问婆婆:“那么婆婆你又是子城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子城的外婆,从小的时候我就看出子城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这门亲事我和他妈妈都不同意,但是拗不过其他的家人。我们老一辈的人,因为一己之私害了孩子们的幸福啊!”
“所以你是说,他的妻子并不是他自愿娶的?”
“如果他背叛族里的誓言,他会死得很惨,他是知道的。再多挣扎又能怎样?他始终有自己的选择。他爱你有多深,蛊毒发作的就有多重,如果不定期去见他的妻子,他早就死了。”
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而我现在置身又是哪里,眼前的一切让我怎么能不相信。
“那么,这里躺着的人,是子城?”我指了指面前的人。
哑婆婆摇了摇头,“我本想着这样让你记起子城的那段记忆的,既然你自己已经全都想起来,这个幻相你也不用再看了。这躺着的只是他在人世最后几天的影像。”
“不,婆婆,你让我看看他。”我说着,泪如雨下,缓缓走近这无声无息的人影。
是子城。
告诉我,你没有死,你只是跟我开玩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醒来我们还只是刚进大学,纯粹的认识、动情,简单的闹脾气,分分合合。
现在他就在我面前,我的手却触不到他。
再也触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