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周浅韵和楚歌跟在兄弟俩身后,一路上狐假虎威,享受着四面八方恭恭敬敬的行礼。出了酒店,江航雨指了指一辆停在路旁的奥迪A8说:“上车。对了你不晕车吧?我开过一段时间赛车,可能会略猛一些……”
周浅韵方才摆出的礼貌微笑僵在嘴角,但禁不住身后楚歌的催促还是坐了进去。江航雨吹着口哨,音调很轻快,从镜子里周浅韵可以看到他目光中的漫不经心。
江航风坐上车,略略点头叮嘱道:“专心开车,这里可不比虚界。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江航雨撇撇嘴,叹了口气:“知道啦,你好好介绍,别老删减我就不插嘴了。”
江航风没理他,微微侧过头冲着后座的人说:“我大致介绍一下异能。过了几千年,如今异能已细化到一百多种,随着人员扩增以及变异,这个数字还在上升。现在,公认的分类有五种:皇者异能,元素之力,攻击性异能,防御性异能和普通异能。”
“皇者异能即为君临一切的异能,目前只有两种:圣月和圣星。月即为最高。它们有个共同点,可以复制一切异能为己用。但圣星只能借用,是有限的;而月可以强制夺取异能,化为己用,无限使用。但皇者异能少之又少,千百年出现一个,出现了也会被立即抹杀。”
“抹杀?”楚歌惊了一跳,问:“为什么?”
“你们难道觉得这种神一样的人该被高高在上供着?”江航风冷笑道,“你错了,神魔皆在一念之间。权利越大,野心越大。曾有一位圣月异能者妄想凭借皇者异能倾覆皇室,一统虚界,当年漫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剿灭他。最重要的是,他每夺一个人的异能,被夺之人就会死。”
“天哪,太残忍了!”楚歌喃喃。
“为了得到力量,不着一切手段吗……”周浅韵也觉得这种人很恶心,不仅仅是当年的反叛者,她已经开始厌恶皇者异能了。
“是啊,他一人兴风作浪,就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自那以后,虚界就封杀了皇者异能。二十年又有一例,也很快被抹杀了。”江航风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听起来不错,虽然是不安全。”楚歌点点头。
“我觉得剩下三种分类一听就都知道,元素之力就我来说吧,反正这车开的也挺没意思。说直白一点就是控制自然界十大元素的异能,比如说我。”江航雨笑道,“除了传统五行金木水火土外,还有风、雷、冰、声、光这另外五种。由于开创人的古风癖,专业术语名词分别是:铄金、菁木、颍汐、赤焰、岿尘、繇风、霆闪、沁凌、冥音、炯烛。”
“真拗口。”楚歌吐吐舌头表示自己根本记不住。
“至于御之力和……”
楚歌正听得兴致勃勃,却忽然被身旁发出的一声怒喝声打断。
“等等!江航雨你给我停车!”
【三】
周浅韵从始到终一直沉默看着窗外,却忽然喝止了他们的谈话。
虽然对异能没有太多兴趣,但因为新奇,她也竖起了半只耳朵在听,但只一晃神的功夫,再扭头望向窗外,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北京才刚过十点,虽然不是高峰期,但选择过夜生活的人也有不少,按理说,此时的大街还应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从车内放眼望去,大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孤零零的路灯亮着,但这也只是为这街道更增诡异而已。
“江航雨!这里是哪里?”周浅韵此时已有了些愠色。说实话,她自打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这对兄弟。同位也好,异能也罢,就算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与她有很大的关系吗?莫名其妙地上了陌生人的车不说,居然还把她带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真是够了。
“这……不是去你家的路?”江航雨一脸迷茫地指了指车前的PS导航仪。
他生活在虚界,只偶尔来实界出出任务,但地点大多是在美国。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是靠着导航仪走的。更何况这导航仪是他亲手改造的,相当于一个小型电脑,应用系统也是自己设计的,国际黑客都不一定破的了,按照导航仪走不可能出错。本来他就一直在纳闷,怎么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一辆车都没有了,商店也黑了灯。他正琢磨着周浅韵是不是住的很偏远,现在居然被告知是自己走错了。
周浅韵一开始还以为这兄弟俩是早就预谋好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总归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后把自己带到不知名的地方。但从刚刚江航雨茫然的表情来看,好像他们也不知情。
“小雨停车!”一直沉默的江航风忽然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森严,“我们都大意了,是他们。”
江航雨一下子反应过来,狠狠地猛打方向盘,一边骂了一句“****”,急踩刹车。
伴着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街道上出现了两道黑黑的轴印。
周浅韵和楚歌死死地紧抓把手,生怕一个过猛自己就会打破前车窗飞出去。
待车停下,周浅韵才缓缓抬起头来,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胸腔里翻腾,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靠!搞什么啊你们!”楚歌平复了一下情绪,大声冲着前面吼,想来他也不好受。
“很抱歉把你们卷入这场纷争,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进入路德赛西,这是你们迟早要面对的东西。”江航风摘下了墨镜,海蓝色的眼眸泛出寒冷,“你们可以呆在车上。”说罢,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那是第三组织的一个小分队。”江航雨的表情也难得凝重起来,“还想今天低调一点逃过去呢,果然是祸躲不过。”
周浅韵和楚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看见远处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一层雾笼罩着。而那雾的深处,似乎又有黑影正慢慢靠近。
“他们想杀我和我哥已经很久了,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江航雨咬着牙恨恨地开口,旋即也推门下了车,临走前还不忘对着车里的人调侃一句:“害怕就不要下车了,省得拖我们后腿。”
楚歌本来还没打算趟这趟浑水,结果听江航雨这么一说,顿时心底就来气了:我去你们把我载到这种鬼地方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倒嫌我拖后腿!我倒要看看我怎么就拖后腿了!犟脾气一上来,只觉得江航雨在歧视他,而自己要证明给他看。于是脑袋一热,也跳下了车。
周浅韵一惊,想阻拦他,却已来不及了。
此时车里就剩她一个人了,眼看着浓雾深处的黑影越来越清晰,说不定现在的车里都没有外面安全。想到这儿,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
三个人看到她下车,都怔了一下。感觉到他们目光的聚焦,周浅韵满不在乎地道:“学了这么久跆拳道,不会帮倒忙的。”说罢,便直直地走到楚歌身旁,站到了最后面。
“你瞎凑什么热闹啊,回车上去!”楚歌皱眉。
“一个人在车里你们都在外面,”她冷笑,“死了都没人知道。”
楚歌一愣,的确,还是她在身边的时候才能很好地看着她,保护
她。刚刚自己太过冲动,忘了考虑她的处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生愧疚。
江航风听到了她的话,半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道:“你不需要这么不相信我们。”
她没有回答。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做不到信任——更不必说是这种交托性命的信任。她几乎没有完全信任的人,除了自己。她已经被抛弃过太多次了,以至于无法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付给身旁的人。她对待陌生人一般都很冷淡,于江航风江航雨而言,多说几句话已经是给足了逝去的洛安晓面子。在这种决定生死的时刻,要她无动于衷,坐看不相识的人保护她,她自是不相信的,也做不到。
江航雨耸耸肩,似乎是看出了周浅韵对他们的戒备,却也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一言不发,盯着那一队人走出浓雾,完全显露出身形。他们一共有七个人,都穿着紧身的黑色作战服,胸前都别着一个金色的铭牌,No.3。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莫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姣好,身段也玲珑有致,她的脸上微微荡起一抹轻笑,似是嘲笑,坦然地看着这边,极富挑衅意味。
第三组织常常是以小队的形式来执行任务,那女人这般年纪就做到了队长,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都对她服服帖帖,不是极度聪颖,城府极深,就是实力超群,不同寻常。尤其是她脸上淡淡的笑意,周浅韵不知道到底要经过多少杀戮,历练多大的胆量才可以做到这样坦然。与实力相比,这个女人的手段和心态似乎更可怕一些。
江航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女人是抱了必胜的心态来的么,怎么人这么多。”说罢,他转身一脚踢开了奥迪A8的后备箱,抽出两柄用黑布包裹着的细长物体,隔空甩给了江航风。江航风头都没有回,只是凭借物体割裂空气的声音,准确地伸手接了过来。他顺手一翻,扯下了其中的一面黑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来——一把日本长刀。他半侧过身子,把另一把刀,递给了周浅韵,道:“有点超出预想,这是安晓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希望你用的顺手。”
瞟了瞟那把长刀,她最终还是伸手接过,却又在下一瞬把它递交给了身旁的楚歌。
“没用过刀,你们就没有什么先进一点的武器?”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刀,他们是来搞笑的么?尤其是对方居然也拿着刀,难道虚界比实界要落后一百多年么?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不会用刀。
刀是一种沾染了血色的利器,亲手操刀斩杀敌人,首先在心理上就有很大的要求,你要怎样才能毫不迟疑地举刀结束一个人的鲜活生命?她生在和平时代,身上的戾气实在太少,她做不到那样冷血。况且对方的目标也不是自己,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真没必要这样。
但不用归不用,话说回来,自江航风顺手掀开黑布的那一瞬她就注意到了,那把刀的刀身上,刻着两个字。
村正。
村正是一把刀,也是一类刀。是一个人,也是一个群体。它出自江户时代的日本,一群以铸刀著称的人手中。他们铸的刀,锋利无比,杀人无数,被誉为“妖刀”。为了表示敬畏和象征身份,所有的刀的刀身上都刻着铸造人的名字,村正。
周浅韵由于学习跆拳道的缘故,对刀枪棍棒有不少的了解,尤其是名器,更令她垂青。村正这种带着灵魂的刀,于她而言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只在书或博物馆中有一面之缘,今天这么近距离一见,只觉得翩若惊鸿,矫若金龙,不由得暗自叹服。看来这两兄弟着实是不简单的,有这么深厚的家底。既然如此,洛安晓的地位想必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她的刀估计也是名家之作。
“子弹对我们没有用,对他们也一样。”江航雨不知何时又站回到了原位,道,“我可以轻易地分解铜弹头,子弹于我而言只是废品而已。而对方有一人是掌握空间术的,能够改变弹道,也能使子弹失效。所以交锋得久了,就共同默认不用枪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无缘无故落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周浅韵顿时了然,原来是有一个可以割裂空间的人在搞鬼。
那一队人走到离他们大约二十多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双方就这么无声地对恃着,剑拔弩张,杀意磅礴。
江航雨伸手攀住奥迪A8的车身,一个纵跃翻上了车顶,心念一动,奥迪A8的所有金属零件就全部自动卸下、分解、重组,变成肉眼可见的金属粒子虚浮在他周围,像是阵容庞大的军队,整装待发,只听将军一声令下。而江航风则缓缓拔刀,月光映在刀身上,反射在她眼里,亮得刺眼。他负手横刀而立,只待那么一刻,所有的戾气就会喷薄而出。
尽管她学了这么久的跆拳道,也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但在擂台上见到的对手从来没有过这么浓厚的杀气。
她对眼前的人忽然心生怜悯,要经过多少次的杀戮才会有这么强的戾气?要见证多少次的生死才可以做到如此麻木?他们的生活,或许每天都是行走在在刀尖上,一不留神,就会夭陨。这样嗜血的人生,开心么?那么强大地站在高处,轻而易举地践踏着弱者,但他们未必有庸人过得幸福。
身前两个阵容间的杀气越来越重,这时楚歌突然向前斜跨了一步,把周浅韵严严实实地遮挡在身后,微微偏过头:“我后悔了,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周浅韵莞尔,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还可以笑得出来:“你觉悟得晚了。”他连刀上的黑布都没有扯开,要怎么迎敌?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落在刀上的目光,不由得回头笑了笑:“就当是棍子使吧,估计我一见到血也就晕过去了。”
她怔了怔,心里微微一动。
他却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他不会临阵退缩,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坚定不移地挡在周浅韵面前。刚刚是自己冲动才把两人都置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那么就让自己来补偿她好了。
她心里忽然被什么狠狠掠过,那是一种甜蜜幸福而又忧伤的感觉。
他是想挡在她身前,第一时间为她阻挡所有的危险么?哪怕他明知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手无寸铁,也要用血肉之躯来守卫她么?哪怕他明知在格斗这方面,他不如她,他只是一介文雅的书生,规规矩矩地遵守中学生准则,连架都没有打过。
她细细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略微紧张的男生,不知为什么,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或许只有他才可以看穿面具之下真实的自己,才能看到她光环背后的累累伤痕。
以前一直听小花痴白雪在耳边叠叠不休地重复“楚歌好帅楚歌好帅”,她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只是今天眼前的他不同于以往,在她的眼里愈加生动了起来。
人未变,只是心变了。
都说男生在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时最英武帅气,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他心爱的那个人呢?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衍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少女情怀,眼前忽然出现了与他的一切过往。
忽然有些怀念从前。
不知道现在知道算不算晚。
楚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就像是一束暖阳点亮了我的生命,让我卑微地开出花来。
你就像是人间最美的四月天,是我最美好的开始。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有些事真的不是她所能够掌控的,有些人是她伸手却抓不到的。
岁月是公平的,它可以改变一切。
很多人,很多事,错过了,就永远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