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天微亮。
王嬛被随入宫的姑姑唤醒,洗漱梳妆,铜镜里的女子生有一双柳叶眉,鹅蛋脸,面容姣好清秀,唇以朱红点缀,青丝被梳洗宫女灵巧的双手梳成双飞髻,发上珠翠不多,仅有几根白玉簪子;镜中的女子,分明是她,又分明不是她。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小舟。
杨花下,那是个草长莺飞的时代。王嬛从远处便听见了父亲书房中传来他与母亲的争执声,在王嬛的记忆中,母亲是从未生过如此大的气的,“你糊涂啊!阿囡是我的心头肉,你这样做便是毁了她的一生啊!”
阿囡是她的乳名,她凑上前去,只听见了父亲的叹息声,“阿囡又怎么不是本相的掌上明珠?可是这相府唯一及笄的女子也只有阿囡了,她是相府嫡女,这后妃位,本就要我王姓者担任,你莫不是想让别的士族把女儿送进宫去?
“让阿囡与那十岁小童为后,的确是委屈她了,可自古帝王家若不是王姓女子为后,你觉得我帝相府如何在洛阳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母亲欲言又止。
王嬛突地捂住了心口,她的父亲,是当朝帝相,官拜一品,她的母亲,是前朝大长公主,出身高贵,而自大胤建国以来,帝后之位更是一直由王家女子担任,这也是王氏屹立于四大士族之首的缘故。
谁又知道,好听一点的叫一国之母,实质上,只是王家卖女儿以求家族振兴的勾当罢。
王嬛此刻只觉得有些悲哀,她站在门口,就连兄长何时来了也不知道;她的兄长,被誉为洛阳第一公子,赏词作赋,名满京都,而此时她记忆中那个一向温文尔雅,一派谦和的兄长,面若寒霜,他看着王嬛,喃喃,“阿囡……”
想来刚才父亲与母亲争执的内容他也听到了大半,他此刻只觉得可笑——
王家,竟然要靠一个女子的名分方能屹立于京都。
在王嬛的惊愕下,他推开了门,在父母诧异的神色下,他双膝下跪,这个一向高傲的男子,任白袍侵染上尘土,“父亲母亲在上,墨玉肯请前去军营,为王家在战场上厮杀出一片天地!”
王墨玉的声音不大,却是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王嬛心中苦笑,她知兄长是不想她成为帝王家联姻的工具,可母亲,是最看不得只会在战场厮杀溅血的武夫的,王嬛抬头看了看父亲的神色,复杂难测,而母亲却是又惊又怒。
“你……你……”母亲指着王墨玉,语结,连发上的簪子都有些发颤。
王嬛心中求兄长别再说下去,惹得母亲恼怒,而兄长却看着母亲的眼睛,郑重道:“墨玉再三恳求,望母亲成全,墨玉认为,大丈夫,当如是也!”
“啪”的声,这个一向高贵的前朝大长公主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还有王墨玉那红了半边的俊脸,她,生平第一次打了她的儿子,从小到大都不舍得打骂的儿子,“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夫有什么好,你就这般想去送死?!”母亲怒极。
气氛一时的冷凝了下来,连父亲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嬛怕兄长再冲撞惹恼母亲,她跨步进屋,深俯叩拜,行大礼,“父母在上,阿囡愿入宫为妃为后,兄长戏言,望母亲见谅!”
兄长不敢相信的神色下,王嬛抿紧了唇,纤纤玉手隐匿在衣袖之内,指甲,不知何时刮破了自己的掌心,对父母三拜九叩,这是王家女儿出嫁所行之礼。
“你们……你们兄妹好!好样的!!”母亲越发动怒,“这就是本宫生的一对好儿女,你们好兄妹啊!王墨玉,你若敢参军,去与那些山野莽夫为伍,今日起,那你我母子恩断义绝!!”母亲说罢,拂袖离去,而父亲也闭上了眼长叹。
王嬛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失力,哥哥也不再言语,他闭着眼,神色黯然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