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兮揪着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平日里,身体还算是健康,极少出类似于这样窒息的病症。今日见到这个男子,她竟然会有这样可怕的症状。
又或者,是她多虑了,此事与这个男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她喘息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紧紧攥着衣襟的拳也慢慢地松开。
她伏在地上,接着微微地喘息了一会儿,才撑起身来,试图去拾那盏方才被她甩在地上的灯笼。这一起身,她才发觉,她腿上的伤口,已经传来了撕裂般的痛觉。
她紧紧地皱起了眉,不由低呼了一声。
一阵一阵钻心的剧痛自腿上传来。阮兮轻轻地撩起裤腿,只见触目惊心的血迹已经自那雪白的纱布上渗透出来,星星点点地点缀在纱布上,颇有种凄凉的美感。
疼痛的泪水从眼角一滴滴坠落下来,比方才的窒息还要痛苦百倍。阮兮看了看自己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口,再看看那个仰卧在地上的男子,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她是想救人的,可是如今这状况,恐怕她自己也自顾不暇,又如何去救人?
怕是还未将人拖出林子,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林子里!
她犹豫了许久……
望望腿上的伤口,又望一望那个受伤的男子。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妹妹焦急的面庞,阮兮怔了怔。
猛地回过神来——
她若是现在选择把这个男子拖出去的话,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吧?
阮兮咬了咬牙。
她硬撑着起身,那如花瓣般粉嫩的唇已经被硬生生咬出了血迹。剧痛感愈发浓烈,阮兮转头看了看男子,又走上前去。
还是先看看这个男子的情况,再做打算吧。
她提起灯笼,因着之前一刹那窒息的症状,她颇为小心翼翼地把灯笼提到了那男子的面上——
奇怪,这次倒是没有什么窒息的感觉了。
阮兮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打量了一下那男子。
这一看,她便瞬间呆住了。
——这样的一个男子,称他为天神,也不为过!
那张面庞棱角分明,却又显得妖冶。虽是说妖冶,可是无论如何看去,都不会是那种女子五官的阴柔,而带着华丽的妖异却又具有男子的阳刚之气。他的睫毛长得有些过分,在灯笼的照映下,在那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倒影。他的眼眸紧紧地闭着,想来睁开后应该更是好看吧。只是眼角处却往上挑起了一丝妖异的艳红色痕迹——却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阮兮俯下身去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虽然那片痕迹很是诡异,却丝毫不破坏美感,反而使他显得更是邪魅……
这真是一个相对的矛盾体。阳刚、妖冶;霸气、邪魅……这几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他的身上,却丝毫都不会显得违和。
阮兮看得呆住了。
再想想看她家隔壁的那间屋中的春兰所说的,上次到镇子上去买东西遇到的一个极俊的男子,想必绝对没有眼前的这个少年更要俊美吧。谁能比他更要俊美呢……若是村子里的女人们看见了这个男子,恐怕是绝对没法再忘记了……
直到一阵阴风刮了过来,阮兮才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她一面暗自懊恼自己竟也会有一天犯起花痴来,一面微微地将灯笼往上提高了些,以便照得清楚那男子的全身。
这样仔细一看,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子身上穿着看上去就极为华贵的绛紫色锦袍,那锦袍无论是纹样和还是材质,都是出生在农村里的阮兮从未见过的。只是,如今那原本应该干净整洁的衣袍,却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血迹,冰冷而妖娆,令人看得心惊。男子的腹部处有一个血洞,艳红色的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几缕长长的墨发。男子全身浸在血泊中,只是那血已经冰冷地凝结,更显阴冷可怕。
阮兮的身子轻轻地颤了颤,瞬间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些可怕的血。这一转移视线,她便看见,那男子的身旁,静静地卧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那皮鞘上雕印着精美的花纹,如同暗夜的荆棘一般,紧紧地缠绕住灵魂。
心中有寒意一点点渗透,一阵难以言喻的冰冷如同蛇一般慢慢地缠绕而上。
阮兮紧紧盯着少年的匕首,她的眼眸也开始慢慢地变得空洞无神。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萦绕在阮兮那双清澈柔亮的眼眸里,侵占了一半的明净。
“救我……”
嘶哑的嗓音突然响起,一双苍白而冰冷的手,紧紧地拽住了阮兮的玉腕。
“救我……”
少年眼上长长的睫毛,忽然如同蝶翅般轻轻地颤了颤。
随后,那双眼眸慢慢地睁开。
那双眼眸中,萦绕着看不清真的冰冷,直直让人浑身一寒。只是漆黑的瞳仁又如同蒙上迷雾的漩涡一般,似乎在缓缓地旋着,令人愈发移不开视线。
阮兮身子一颤。
那双手紧紧地抓住阮兮柔嫩纤弱的玉腕,留下了几道深红色的指痕。
这手的冰冷温度,以及那疼痛感,迅速地将阮兮从莫名的黑暗中唤回来。她疼得直皱眉,紧咬的柔嫩的唇中不由得传出低低的痛呼。
“疼……”
她虽是农村的女子,平日里也不是喜欢干活时偷懒的人,可是那双手总也不像别的村女一般,磨出了粗糙的茧子来。村中有一位老太太看过她的手,说她的手上曾浸涂过一种特别的药物,是可以永远保持柔嫩的。她信了,也懒得再问母亲她是什么时候使用的这么珍罕的药物。
也正因为这个,她的肌肤似乎格外柔嫩,极易受伤。平日里即便是一点磕着碰着,也会迅速地出现痕迹。
更何况被如此大力地紧握着呢?
“你,你放手,你抓疼我了!”
阮兮疼得额上冷汗直冒。她觉得颇有些委屈,今日,她不就是为了救这个少年才来到这林子里的吗?来到这里,她的腿伤又一次发作,如今这人醒了,还要再伤她一回?
这样一想,她的语气里便微微地带了些哭腔。
紧抓着她的那只手,却果然慢慢地松开了一些。
嘶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救我,救我……”
阮兮急忙借着这一瞬间的空隙,赶紧将自己的手拯救出来,慢慢地揉着方才被抓出来的深红色的指痕。
那少年却是没有顾她,只是一直轻声喃着:“救我……”
阮兮移过视线,看了看那少年。
少年呢喃的声音也已经渐渐地轻了,少年方才睁开的双眸,也开始慢慢地阖上。渐渐地,声音也随着风飘散开来,只余下了一阵轻轻浅浅的喘息声。
阮兮有些慌了。
该不会要出事吧?
她连忙捡起拐杖,挣扎着站起身来,急声道:“好,好,我救你,我一定救你!你一定要先撑住,我出去叫人!”
她急忙拄着拐杖,以她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跑开。
纤瘦的身影慢慢地没进了黑漆漆的树丛中,惨白的月光洒落在荒芜的草丛中。那仰卧在地上的少年,像是梦到了什么,紧紧地皱着眉,轻声对着空气呓语:“遥儿,不要离开我……”
而阮兮跑出林子后,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她喘息着,低下头看看,鲜血已经渗透了裤腿。
剧痛使得她不得不跑一阵便先歇一阵,根本没有办法提高速度。
她紧紧地咬着牙,接着跑。
那个人,她一定,一定要救。一定要救!
此时天边已现鱼肚白,不远处山丘上浓浓的烟雾也渐渐地开始散去。
眼见黎明即将来临时,阮兮终于望见了不远处自己家的小茅屋。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首望了望那边密林的方向,咬着牙,压下了心中想要休息的想法。
她还得接着跑,没关系,很快就能到了。
她额上的冷汗细细密密,布满了整个光洁的额头。
接着跑!
分明已经可以望得见在不远处,可是拖着伤腿的阮兮,却还是跑了半刻钟,才艰难地到达了自己的家。
才跑到门前,她便直接在门前“噗通”一声跌了下来。她紧紧咬着牙,拼尽全力地再次吃力地爬起身,也不管那拐杖,便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门前。
她也顾不得再敲门,便直接“砰”地一声撞开了木门。
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她的布裙慢慢地往下淌,一滴一滴在门前汇成了小小的河流。若此刻阮兮再回首望过去,她方才走过来的路上,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祺儿……帮我……救一个人……”
她才撞开门,便看见了被她在门前动静惊醒的妹妹阮祺。
阮祺方才听见门前传来阵阵“砰”“噗通”的声音,一向睡得浅的她便已被惊醒。原以为是邻居家小孩儿顽皮些,谁知到门前,还未曾开门,们便已经被撞开。
这倒也罢了,站在门前的人,是,是……姐姐?
姐姐,姐姐怎么竟会弄成了这般模样?
而阮兮看见阮祺后,忽地就长舒了一口气。
她笑着,在阮祺震惊无比的目光中,那虚弱的身躯便慢慢地从门边滑了下去。
“姐!”
阮祺急忙伸出手来,接住了阮兮。
阮兮倒在她的怀里,满身的血迹,便即刻沾了阮祺一身。她疲惫地开口,缓缓地道:“祺儿……帮姐姐……救人……林子里……”
朝霞已经慢慢地腾起。接住阮兮的阮祺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望着那片密林的方向。
帮姐姐,救人,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