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阮兮坐在床边,额上冷汗涔涔。
阮祺连忙甩下背上的药篓子,快步走过来,搀扶着阮兮躺会到床上去。
阮兮微微张开红唇,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姐姐,你若是想到外面透透风,等着我回来,再让我搀扶着你出去便罢了。怎么竟自己起来了,这样子腿伤定然是要加剧了!”
阮祺的眼神中心疼而带着责怪,急忙从一旁的橱柜顶上取下药瓶。她微微掀开阮兮的裙摆,小心翼翼地一圈圈解下她腿上的绷带。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阮兮的腿上,一片血肉模糊,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令人看着只觉心惊肉跳。
阮祺急得喊了起来:“姐姐,你,你看看你,总是爱逞强,现在好了吧?我看,你再自己下来几次,腿就可以废掉了!”
她这样愤怒甚至可以称作恶毒地吼叫着,却仍是小心地、温柔地给她一点一点涂药。
一阵清凉,掩盖住了腿上那块触目惊心的伤疤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痛。阮兮努力地牵起唇角,勾起一丝微笑,看着低下头的妹妹阮祺。
阮祺性子就是如此,活泼爱闹,却又有分寸。平日里总爱和阮兮斗嘴,甚至不惜说各种恶毒的话语,却在阮兮遇到困难时比谁都着急。
有这样的一个妹妹,是她的荣幸。
阮祺给阮兮抹好药,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一抹微笑,不由更是生气:“你,你还笑!笑什么笑,你看看你的腿,你的腿……”
她顿了顿,似乎无法组织语言。
阮兮不由低低地笑出了声。
听见阮兮的笑声,阮祺恼羞成怒地抬起头,凶神恶煞地吼道:“笑什么笑!我告诉你,你下次,要是再敢这样糟蹋自己的腿,我,我就不会再搭理你了!”
阮兮笑了笑。
不由得带了几分逗趣的意味,开口道:“你呀,这句话,都说过多少遍了呀?”
确实说过不少遍了。
阮祺一怔,随即面色烧红,急忙转过头去,不再看阮兮。
“祺儿,怎么,又闹你姐姐呢?”
阮兮和阮祺同时抬头,便看见那温柔的妇人,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却仍然带着那种温柔的笑意。
“哎呀,娘,你怎么又出来了!”
阮祺急忙上前去搀住母亲,小心翼翼地搀到床边,引着她同自己一起坐下。阮兮看着母亲过来,也微微半撑起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母亲。
母亲温柔地笑着:“听你们在这外头闹,才出来看了看。怎么,你们方才在玩闹什么呢?”
阮兮不着痕迹地轻轻扯了扯被子,掩住自己腿上那触目惊心的腿伤。
她不想让娘亲看见了担心。
她笑着开口道:“方才祺儿带回来一些草药,有些不识得的,正让兮儿帮着看一看呢。兮儿正看着,娘亲这便出来了。兮儿的医术不都是娘亲教的么,娘亲来看看这些草药,都有些什么功效?”
她边说便俏皮地对着母亲笑,暗暗看了看阮祺。阮祺会意,连忙跑到门边去,提起那一篓子草药,欢脱地奔到床边,递给母亲,道:“娘,您给看看,这些是些什么草药?”
母亲笑看她俩一眼,从药篓子里取出一株草药。慢慢翻动着,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叫鬼谷草,是专治风寒的。你看它看上去很小一株,实际上用处可大着呢!”
娘边说着,阮兮和阮祺也笑着点头。
阮兮看着娘亲孩子般笑着的侧颜,心下低低地叹气。娘亲有着极高超的医术,整个村子的人,都曾经受到娘亲的帮助。只是娘亲医术高明,却无法救治自己的病症。
她和阮祺心中都清楚,娘亲这是心病,是无法以医术救治的。娘亲前几日出去不小心淋了一场雨,回来当晚便浑身发热。她一直说,晚上梦见了爹爹来看她。她们便明白,娘亲这是失了几分求生意志。
既是娘亲的愿望,她们自然不会一厢情愿地拖着娘亲。
爹爹已经离世八年,娘亲心中却是一直念着爹爹的。不然,她也不会一直执意留在这小山村里。
关于爹爹,她一直都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因她在两年前,便因为采草药不慎摔下山崖,而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娘亲病了,她前几日出去采草药腿伤了,家中所有的担子便落到阮祺一人身上。阮祺出去采草药,挖野菜,还要攒着钱倒镇上去抓药。回到家,要给她换药,要照顾母亲,偏生她还一点帮不上忙。
阮祺脸上却始终是那活泼可爱的笑容,一点儿没变。
她却隐隐能够感觉得到,祺儿终究是长大了些许,也有担当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三个人一直谈到黄昏。晚霞悄悄地爬上来,染红了周围的云彩。一抹夕光照在她们的身上,温暖灿烂,又带着明媚的忧伤。
阮祺看着天晚,便搀扶着母亲回了母亲的房间。
阮兮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的身影在夕光下显得有些孤独。
阮祺做好了晚饭后,分别给她和娘亲端了一碗,随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娘亲和她的情况都不方便随意移动。以至于,别的人家一家人坐在树荫下,边赏月,边闲聊,边吃饭的天伦之乐……她们注定享受不到。
夜深
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歇下,孩童的笑闹声也已经听不见。天边的那轮弯月,愈发地明亮。阮兮躺在床上,透过窗子,微微眯起眼看着月亮。周围的星星一闪一闪,包裹着月亮,阮兮便想起了那个词,众星拱月。
晚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她顿了顿,随即吃力地撑起身子,静静地聆听。
窗外依旧是那宁静又似乎有些喧嚣的蝉鸣,她并没有听见什么。
可是怎么会错?她闻到了极其微弱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极其微弱,微弱得近乎没有,想必是因为隔得太远。可是她闻到了。
她的嗅觉一直都比别人家灵敏。娘亲说,因为她是自小就总是研究各种草药,所以才会对味道如此敏感,有如此灵敏的嗅觉。
她眯起眼睛,拿起墙角的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身子依靠着橱柜,小心地点燃一盏油灯,以免惊动了娘亲和阮祺。
她一向很容易睡沉,今夜却无论怎么样也睡不着。这样不对劲,很不对劲。心底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出去的欲.望。她眯起眼,强忍着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门。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月亮越来越亮,她朝着血腥味散发出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血腥味传来的方向是一片密林。
那片密林是阮兮最害怕的地方。因为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那里总是鬼影重重,阴森森的,令人心中胆寒。她从来都不相信有鬼,亦或者那“鬼影”不过是树影,可是无论如何,只要看见那片密林,她就会感到深深的恐惧。
尤其是有一次,她为了克服这种恐惧,强迫自己走进了那片密林。一进去,她便感到一种极其阴暗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如同荆棘般占据着她的整个心灵。
尤其是她在密林中抬头向上看那片悬崖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那一次,她险些昏倒在里面。
可是无论再如何害怕,她都要进去。
阮兮平日里不会滥好心,可是她却莫名地觉得,她今天是一定要进去的。她,竟然一点儿退缩的念头都没有起。
她站在林子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那密林,她紧紧地攥了攥拳,走进了密林里。
如今是黑夜,密林里显得更加恐怖。
远处一片片树林的影子,由于是黑夜,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风一吹过,就如同一个个鬼影张牙舞爪地向她扑过来,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身子一缩。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前进。
投映在地上的树影随着风摇摇晃晃,惨白的月光映得那影子黑白分明,看上去瘆人的诡异。阮兮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故作镇静地向前走去。
那血腥味闻着越来越浓,阮兮的心中越来越惊恐。
前方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她目光一凝,提着油灯的手一紧,在原地顿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地朝那人影走过去。
她看着那人影,慢慢地,颤抖着手,举起了油灯,照着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面朝上,长长的头发微微掩盖住了一双眼眸。
阮兮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颤抖着手,轻轻地撩开了那一缕长发。
那张脸毫无保留的曝在她的面前。
当她看清了那张脸的一刹那,她的身子突然一震。
一瞬间,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一般,难受至极,无法呼吸。她低呼一声,那灯笼便甩到了地上。
她也顾不得去捡那灯笼,便疼得“扑通”一声跪坐了下来。那一双玉手紧紧地揪住胸前的衣襟,困难地大口呼吸着,试图将自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她已经近乎窒息。
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