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走后的三年,我九岁。
随着我的年纪增大,记忆中的王奶奶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这三年的时光里,我没事的时候,都会来到王奶奶生前住的屋子里,坐在那张沾满油渍,以前经常吃王奶奶给我做的蛋炒饭的桌子前,望着灵台上王奶奶生前留下的黑白照片发呆。
偶尔也会对着那张黑白照片笑,对照片哭,心情好,心情坏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对那张照片分享与倾诉。
就好像,王奶奶还在一样。
在这三年的时光中,我的身边发生了很多事。
我上学了,读三年级。
我的身边开始有了同学与老师,因为离家较远的缘故,他们并不知道我那不堪的过去,也愿意跟我玩,但我却从来都不愿意与他们过分的接近,甚至很少对他们哪怕多说一句话。
老师们都说我很孤僻。
同学们也觉得我很古怪,不能够融入到他们的圈子里去。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渴望朋友,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一个朋友。
我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开心的时候一个人笑,不开心的时候等会再笑,哪怕就是跌倒了,摔伤了,也是一个人爬起来,擦干眼泪继续勇敢的往前走。
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孤寂。
我不愿意接近他们,也不让他们接近,其实是不想害了他们。
因为我知道,我是个灾星。
一切跟我接近,或者接近我的人,都会没有好下场。
我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而且,在这三年里。
我还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仿佛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看到这些东西的频率,越来越高。
我看到我们班上原本只有三十个学生,却坐着三十一人,我曾经试着想把第三十一人找出来,可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出来。
我看到我们班的教室讲台上,挂着一根吊绳,每次我们班的女老师,李芬芳老师上课的时候,都会时常用手摸着脖子,感觉很不舒服,可一离开讲台,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而事实上,我看到每当李芬芳老师弯腰低头的时候,那根绳子就会准确无误的勒在她的脖子上。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根绳子本来就挂在那。
可后来,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女同桌,隐晦的问她有没有看到讲台上挂着的那根绳索时,我的女同桌刘芊芊童鞋,都会眨巴着她那漂亮的大眼睛,认真的看了几眼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哇噻,我看到了,我看到你脑壳上有包!”
虽然她的回答有些不尽人意,但也让我明白了这些东西只有我能够看见,别人根本看不见,而这根绳索的存在,总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冥冥中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就在后续的两年里,我发现李芬芳老师的脖子上,竟然开始浮现一圈浅红色的勒痕,并且,随着那根绳索停留的时间越长,李芬芳老师脖子上的勒痕也变得越来越深,竟然开始转变成血红色。
随着那道勒痕加深,李芬芳老师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三天两头就生病,有几次,竟然在教室里,上着上着课,就晕倒了。可去医院一查,又没什么事,医生说是低血糖。
这让我越来越警惕,也越来越害怕。
终于,在李芬芳老师脖子上那道痕迹,转成紫黑色,却还没有完全变成紫黑色前,我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从爷爷身上借了个打火机,在一天放学后轮到我搞卫生的时候,趁着刘芊芊同学出去倒垃圾,掏出打火机直接点燃了那根绳索。
在点燃的刹那,火苗顺着那根绳索,“腾!”的一声就往上窜,顷刻间整条绳索就化成了一条火龙,教室里乌烟瘴气,弥漫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绳索即将烧完的时候,我感觉我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让我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当我不知所措,心中滋生害怕的时候,教室门被推开了,然后就看到刘芊芊童鞋指着我说,“我要告诉老师,你在教师里纵火!”
我白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她,再看那根绳索,发现它彻底消失后,才放心离开。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了,可谁想,这竟是厄运的开端。
从那天开始,我发现一件特别诡异的事情。
每次我上课的时候,好像总感觉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哈气,我原本以为是同学恶作剧,可突然发现,我坐在教师里的最后一排。
而且,每天我放学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我快的时候他也快,我慢的时候他也慢,等我突然回头去看时,又没人。
我原本以为是我精神上敏感,出现幻觉了。
但那种感觉,的的确确非常的真实。
随着时间的加长,那个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再说也没出什么事情,渐渐的,我也就把这一切都当成幻觉,不作理会了。
可谁知道就在我放松警惕,不再让爷爷接送我上学放学的一段时间后,那个人,出现了。
这一次,他走在了我的前面。
那是一天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天色灰蒙蒙的,能见度不超过十米,我背着书包,冒着雨往家里赶。
我一个人走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学校离家的距离有些远,需要过两座山,三道湾,平日里走回去倒也快,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但那天因为下雨的缘故,我走的比较慢。
就在我走到一半,经过荣家湾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能见度很低,我年级小,下雨天又害怕摔倒,因此走路的时候精神十分集中。
荣家湾是山道,拐弯处有一座拱桥,桥下是一条河,河水湍急。
我跟平常一样,踏上了这座拱桥,而就在我走到这座拱桥的正中央时,我突然止住了脚步,因为我发现,在我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竟然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
基于能见度很低的原因,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一动不动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就好像是专门在那等着我似的。
我当时心中一喜,还以为是爷爷来接我了,忙朝着他快步走了过去,可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整个人直接杵在了那里。
因为我看到,那个人竟然是背对着我,在灰蒙蒙的雨地里显得格外诡异,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敢肯定,他不是爷爷。
接着,我的目光直接定格在他的手上。
我发现,在他的手中,竟然抓着一样东西,一样我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根绳子,一根编织成圈的吊绳。
我的脸当场就白了,因为我记得,这根吊绳,正是当初吊在我们教室里的那根,就连粗细大小,包括编织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
我当时心胆俱裂,不敢再向前,就只能怯怯的往后退。
接着我就看到,我后退一步,他也后退一步,我向前一步,他也向前一步,我不动他也不动,跟我保持同样的距离。仿佛故意在挑逗我,给我制造恐惧,而事实上,我的内心,原本就已经完全被恐惧笼罩,甚至就连思维,都因为大脑缺氧,而出现了暂时的短路。
我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转过头来就往回跑。
可还没等我跑出去几步,我的脚步,又再次停住了。因为我看到,他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的前方,依旧是拿后背对着我。
我见自己退无可退,天色又渐渐变晚,心里害怕极了,但我又不想坐以待毙,只能鼓起勇气,大喝一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挡住我的去路?”
我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开始扭动起来,给我的感觉,好像他的全身都是僵硬的,全身的关节动起来的时候传来咔咔咔的响声,那种声音,在幽静的夜色当中传来,听在耳中,毛骨悚然。
下一刻,我终于看到了他。
在我全神贯注的关注下,他歪了歪僵硬的脖子,突然掉转过头来。
也就是这一下,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尖叫一声,一屁股直接坐在雨地上,只感觉头皮发麻,浑身上下簌簌发抖,脸色苍白的可怕,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脊梁骨上面冒出一大片的汗雨。
因为我看到,他竟然没有脸。
转过来的,依然还是一个后脑勺。
我当时真的很想从桥上跳下去,与其这样被他活生生的吓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被河水淹死。但我发现我的全身就仿佛被抽空了一样,竟然没有半点力气,站都站不起来,整个人已经完全被恐惧吞噬,坐在地上簌簌发抖。
不过,就在下一秒,我惊奇的发现,他竟然毫无征兆的从我的视线当中消失了。
这样的一幕,让我深感意外,人的第一反应,让我开始不断寻觅他的踪迹,直到我发现他真的消失后,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可突然,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陡然间兴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接着,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炸开了。因为我发现,一只宽大的手掌竟然悄无声息的直接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我尖叫一声,浑身都快虚弱了,几欲昏厥,瞳孔收缩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冯天养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当我掉过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李芬芳老师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在她的旁边,还站着我们的数学老师杨老师,而刚才那只大手正是杨老师的手。
看到这样的一幕,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抱着李芬芳老师的大腿,就大哭了起来,“老师,呜呜呜!”
“冯天养同学,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李芬芳老师不解的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李芬芳老师的大腿使劲的哭,这一刻,我的内心,恐惧已经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暖!
后来,是李芬芳老师跟杨老师一起送我回去的,一路上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李芬芳老师也并不觉得好奇,毕竟我在学校的时候,性格本是如此。
直到快到村口的时候,我才开口,留他们在家吃顿晚饭再回去,但是他们都拒绝了,我也没有勉强,朝着村头就跑了回去。
隔了好远,我就喊:“爷爷!爷爷!”
爷爷好像一直在等我回来,听到我声音后,连忙从屋子里欢喜的走了出来,牵着我的小手慈爱的说,“孩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人家杨老师都等你半天了。”
“我……”我正准备跟爷爷说我遇到的事情,但听到爷爷说完后面的话后,我突然一顿,十分不解的问道,“爷爷,你说什么?杨老师等我半天了,哪个杨老师啊?”
“你个傻孩子,还有哪个杨老师,你的数学老师呗!”爷爷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笑呵呵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