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儿……景儿……又躲到哪里调皮了,还不过来娘亲这边!”舒兰脸上挂着浅浅的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满足。
有儿子相伴,此生足矣!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时间已经过了三年,景儿明日便要满三周岁,她的生活也过得平淡而满足。
若是以往,她只怕是还如同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困在那方寸之地,一言一行,甚至是脑中思想也要受制于人,哪里会有如今的自由。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余爷当年仗义相助,才有了她如今的新生。
舒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往的种种,一时感慨万千,身后却突然撞来一个软软的小身体,唇上不自觉地扬起了温柔的笑意。
“景儿,又躲哪儿顽皮了?”伸手到背后将儿子抛到身前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泥污,不必细问,也知道他又去后院小菜园里玩泥巴了。
“嘻嘻!娘亲,景儿没有顽皮,在跟蚯蚓玩儿呢!”人小鬼大的舒景笑得眉眼弯弯,与母亲酷似的五官,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那一脸骗死人不偿命的灿烂笑容,让人被骗了也心甘情愿。
在余家大宅和德缘酒楼里,可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说是众星捧月都一点不为过。
“是哦,跟蚯蚓玩儿,顺便糊些泥巴到人家背后,让人家背着泥团在大街上游逛,对吗?”舒兰无奈地点点儿子的鼻头,牵着儿子的小手来到水井旁边,拿沾了水的手绢细细拭净儿子精致的小脸,看着儿子笑弯的眉眼,她忍不住低声一叹。
“娘亲,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舒景聪明伶俐,老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爹爹的事实,且不说他过得开心滋润,就算再如何辛苦,他对娘亲的维护的心意那都是扑天盖地的。
谁想要欺负他娘亲都不行!
“景儿,你明日就满三周岁了,娘亲……有些事情必须要告诉你,等你长大了,要何去何从,都由你自己决定……”
舒兰嘴里这么说着,可事实上,她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舒景只是自己的孩子,是舒家的血脉传承,而与那些人没有任何牵扯。
舒景何等聪慧?何等敏感?
他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对劲,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母亲,乖巧得像是从来不知‘顽皮’为何。
“娘亲,不管你要告诉我什么,我只认娘亲,我只是娘亲的孩子。”在他幼小的心里,要说对父亲完全没有渴望那绝对是假的,可是,他看得更清晰的,是娘亲的无奈和悲伤,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没有父亲又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是娘亲永远都开心地笑着。
“好孩子,娘亲……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她没用,又怎么会害得孩子出生就没了父亲呢!
“娘亲,别说傻话了,不是有故事要说给我听吗?快点,说实话,我是真有些好奇呢!”舒景稍稍岔开话题,但也表达了自己要知道前尘过往的决心,舒兰怎会看不出儿子的心思,长叹一声,牵着儿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是该把一切都告诉儿子了。
“娘亲与你父亲是……指腹为婚的,而且是隔代结亲,你父亲的父母直到你外公去找时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心里一直都有抵触,只是,我没有想过,他们会抵触得如此强烈……”
其实,何止是强烈,说是过分都还太轻了。
舒兰的父亲是个清高的读书人,一生清贫,一家却过得安乐祥和,舒兰从小就看着父母相亲相爱的场景长大,自幼便对爱情充满了憧憬,从未对父母之言有过丝毫反抗。
对于这门亲事,她心里其实也是有忐忑的,可是,父母之命岂敢违抗?更何况,这关乎父亲的信诺,她更是不曾多发一言,只是乖巧地跟随父亲前往杨家结亲,而且,也在杨家太夫人的安排下,两个月后便嫁给了杨府的独苗杨峰,成为了令人羡慕的杨家少奶奶。
可是,外人看到的只有她的风光,谁又看到她心里的苦呢?
夫君待她倒是谦谦有礼,几乎无可挑剔,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夫君的任何情意,公婆也从未曾给过她好脸色,婆婆更是对她百般苛刻,永远都无法让她满意。
只有太夫人才是真心疼爱于她,事无俱细的关怀,各方面的肯定,都让她的心头暖暖的,可是……
“奶奶,您这般护着兰儿,却是公婆心里不舒坦了,以后……”只怕会有更多的麻烦,而且,奶奶过世之后,还有谁会护着她呢?
她的夫君?还是自己父亲?
想到这些,舒兰就会无限惆怅,可每每看到奶奶慈祥安抚的笑容,她便又会不由自主地暂时忘却,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想要求得一时安心。
可嫁入杨家四年,肚皮却是一直没有动静,公婆的责难更是伤人到了极点,一切的矛盾都尖锐得无以复加,终于,太夫人的过世,让所有的矛盾齐齐爆发,趁着夫君外出,公婆自作主张地写下休书,将她赶出了杨家。
可偏偏天意弄人,她被公婆以‘无所出’之名休离,离开之后,却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伤心欲绝之际,她几度寻死,却都被余爷救下,还差点因此而连累了儿子无法顺利出生。
“景儿,你永远都要记着,余爷,是咱们最大的恩人,当年若是没有了他的当头棒喝,你或许……早已胎死腹中,而娘亲也早已成了一缕怨魂……”想到了当年的生死游离,舒兰忍不住浑身发颤,想证明什么似地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这三年里,她是变得坚强了,开朗了,也更加理智了,可是……内心深处最重的伤痛却没有消散,想到那个她全心信任的男人,她的心仍旧痛不欲生。
“娘亲,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要害怕,以后有景儿呢!等景儿长大了,由景儿来保护娘亲……”母子俩紧紧相依,用最真实的温暖,安抚着对方的心。
许久之后,舒兰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拭去脸上的泪痕,都不太敢抬头看儿子了。
“抱歉,娘亲……失态了……”何止是失态,简直就丢脸到家了,怎么就在儿子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了呢?
“娘亲,你有委屈不在景儿面前哭,要去谁面前哭呀!”舒景古灵精怪地作了鬼脸,逗得娘亲破涕为笑,这才安下心来。
“对了,娘亲,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父亲……还不算太坏,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你被赶走的真正原因?”小家伙努力分析着前因后果,心里打着小算盘。
虽然他没有想过要回去父亲身边,可是,娘亲可不能白白受了委屈,至少,也得让父亲知道真相不是。
“也许吧,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与杨家扯上任何关系,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对于当年发生的一切,舒兰仍旧觉得心有余悸,光是想着都痛彻心扉,更别提直接面对了。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坚强,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拔除了心底的那颗毒瘤。
“是挺好的,娘亲,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要再伤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走啦,咱们去酒楼了,大师傅说了,今天要做红枣糕给我吃……”舒景晶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嘴一张一合就转移了话题,不等舒兰多说一句,拉着人便出了房间。
娘亲想要藏在后方没有关系,他打头阵就好了啦!至于他心底的决定,早就根深蒂固,谁也拔不掉啦!
舒兰无奈地任由儿子拉着往前走,不多时,便迎面撞上了余府的主子余子骞。
“余爷!”舒兰静立行礼,舒景也乖巧地行过礼,只是,才眨眼的功夫便不分份了。
“干爹干爹,咱们快去酒楼里,大师傅要做红枣糕呢!”舒景放开娘亲的手,直接拉着余子骞便走,舒兰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唉……景儿……”对于儿子的‘无礼’舒兰很是无奈,可偏偏儿子和余爷都不在意,只有她念念不忘地想要纠正。
“舒兰,你去忙自己的事情,我带景儿去酒楼!”余子骞天生一副清冷相,俊逸的五官仿佛冻结了似的,都没有神态变化,可舒景却是对他喜欢得紧,自打睁开眼睛就特别黏他,亦深得他心。
“是,余爷!”舒兰默默在心里长叹,索性低头无视,转身去做自己的份内之事。
今天酒楼要用的蔬菜可都还在菜地里没动弹呢!
“干爹干爹,你告诉我一些杨家的事情好不好?”小家伙出了府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他虽然也有听到一些关于杨家的传闻,可终究是太过泛然,触不到关键点。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听到‘杨家’二字,余子骞心中一动,淡淡地扫了小家伙一眼。
“才不是什么鬼主意,娘亲今天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杨家那么可恶,又在同一城中,难保以后不会遇上,我得先想好对策,不能让娘亲再伤心了!”舒景说得振振有辞,精致圆润的小脸上满是严肃,让人看了……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发笑。
“好,我告诉你,杨家……”知道了舒景打听的目的,余子骞便没再多问,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也不曾考虑小家伙听不听得懂。
不过,舒景才三岁便懂得这般长远考虑,倒不真是块好料,日后好好琢磨,必定大有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