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歌的家,不管是装修还是家具都透着惊人的奢华感。
他一进门便踩着拖鞋去往吧台。
全透明的玻璃吧台在头顶深黑色吊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毫无真实感。
他低着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到玻璃水壶,又取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倒满水,然后递给我一杯。
他突然坐在转椅上,望着我:“坐。”
有点命令的口吻。
和面对而坐,我第一次有些尴尬,毕竟是八年后的重逢。八年时间,说长不长,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半生了。
还是我先开口打断了沉默:“下个月,你要和我一起回新西兰吗?”
“嗯。”
然后我换来的又是他长久的缄默。
“我想,扫完墓后,我们就一起回来吧。”我故意将“我们”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好像故意要让他听清一样。
他的反应果然和我预料中一样,只是更加激烈了一些。他猛地站起来,不可置疑的俯视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要张嘴,他便抢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这里?”
“……”我低下头。
“永远的?”
想了想,我干脆直接对上他的眼,一字一句回道:“是的,以——后——就——待——在——这——了,永——远——的……”
“哈哈……”他居然笑了,眼睛里还带着可怕的疏离,“顾念一,嗯?”
那三个字就像坚硬的冰雹一样向我砸下来,不疼,只是冷冷的,比南岛那年下雪还冷。
这一晚,我失眠了。
坐在沈暮歌特定为我准备的“客房”里的落地窗边,我苦涩地勾起唇角。
是的,沈暮歌说他是一间客房。
我打开窗户,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世界。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可是我呢?我该如何做才能凸显出自己此时的落寞呢?是像八年前那样把自己弄得一团糟,然后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上一个“失恋的人”?还是大哭一场,等待着谁来哄?
冷风吹了一夜,我的头有些沉,于是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睡回床上。
失眠的夏夜有些不安分。
待我醒来时,我竟然躺在沈暮歌的车里。
他正飞速疾驰,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坐起来的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只是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不怎么样……”
“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生小孩子的病?”
我摸了摸额头,我想我大概是发烧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沈妖孽这一切都是因为晚上吹了一整夜的风。
“蠢猪!”他骂道。
我懒洋洋地靠着背靠,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车子开到医院停车场,他先下车,然后打开我旁边的车门向我伸出双手。
我抵触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疑惑的望着他。
“来,哥哥抱。”
哥哥抱……
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一定是个温柔的陷阱!
“你也动一动,别光坐着。”
我看着他越发好看的脸,懒洋洋的思考……
“不记得你还发着烧吗?”
我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可我又不是瘸子,还能走路!”
所以我直接跳下车以示我的“健全”。
“你真是小没良心的,小时候父亲不在家,你哪次不是我费了吃奶的劲儿,把你抱去社区诊所的?”
。
。
医院走廊里。
我和沈暮歌并排走在走廊里,身后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一辆担架车从人群里闯进来。
我看见白色床单上鲜红的血液,心不由得揪起,上面躺着的人,血肉模糊,看不清脸。
它从我们身边急速驶过,我突然一怔……
担架车首的人套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从侧影看,大概就可以猜测出他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戴着的口罩遮住大半边脸,微长的刘海遮住了额头。
那股味道在我的鼻尖循环。
好闻的中药味儿,和记忆中一样,即使混杂着医院里的西药水味。
我还在想:这真是一个年轻的男医生。
最后,他们一行人进了抢救室。
而我,脑海里只留下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