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见到了林木。
自从上次和林木分开,李承乾带着几人直接回了宫里。过了没两天,李二陛下把他叫去,说是因为去年雪灾,闹的百姓不安,李二陛下准备办一场花会,来个与民同乐。
李二陛下日理万机,这种事当然是没有时间去亲力亲为的,可是六部的人听说皇帝要搞什么花会,一个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死活都不同意,李二陛下也没办法指望他们去做。想来想去,李二陛下觉得这事还是李承乾来办最好,就让人把李承乾找来了。
听完了李二陛下的想法,李承乾实在是无语了,难怪那些朝臣们不肯答应呢,按着李二陛下的设想,这个花会要足够长安城和下面的几个县所有的百姓欣赏,要不然怎么能叫与民同乐呢。
他的这个想法是挺好的,可是有些不切实际。长安城有多少人?根据去年长安令衙门的统计,长安城现在有居民十万多户,近六十万人,如果再加上周边的几个县,估计没有一百万也差不多了。
要让一百万人赏花,这个花会得至少也要能够容纳十万人才堪堪够用,先不说到哪找那么大的地方,光是花会的布置要花费的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户部去年赈灾支出了不少,今年的税还没收上来,国库里的存银不多,如果拿去办花会,万一接下来有什么事发生,国库可就拿不出来钱了,因此也难怪百官不同意。
百官可以借口国库里的存银不多来拒绝李二陛下,李承乾可没这个条件。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有钱人,自从李承乾的产业暴露在众人面前,有那好事的人计算了一下,李承乾一年挣的钱都快赶得上国库半年的收入了。李二陛下让找李承乾来负责这件事,为的就是让李承乾来掏这份银子。
父母有事,儿子服其劳。李承乾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下来。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李承乾手下的那些商号去年赈灾也损失了不少,如果真把这件事扛下来,只怕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元气。所以,李承乾开始打起了别的主意。
“父皇。”李承乾轻施一礼,说道,“儿臣有个想法,不如我们干脆就将这件事承包出去如何?”
“何为‘承包’?”李二陛下有些迷茫。
“所谓‘承包’,其实很简单。以眼下这件事为例,朝廷想要举办花会,但是国库里没银子,所以朝廷自己办不了。既然朝廷办不了,那么我们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有能力去办的人。他们承接了朝廷这个差事,就要负责把这件事办好。”
“那银子该谁出?”李二陛下最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
“自然是他们出。朝廷就是因为没钱才办不了这件事,怎么可能让国库出银子。”李承乾一脸的理所当然。
“真的有这种倒贴钱还帮你办事的人?”李二陛下有些狐疑,在他的理解里,除了自己下圣旨,否则要让人办事的话,总要付出点什么,不可能人家帮你白干吧,别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李二陛下平生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他还以为李承乾是准备假借自己的圣旨强迫那些有钱人担下这件事,顿时有些不快。
李二陛下的神色都被李承乾看在眼里,他可不想被李二陛下误会,连忙解释道:“父皇且听儿臣解释。朝廷因为没钱,才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办,那么自然是要找钱多的人了。在这长安城中,最有钱的无非就是那些商人。朝廷把这件事交给他们,朝廷省下了银子,他们虽然花了银子,但是朝廷可以答应他们,给他们卖的货物做宣传。有了朝廷的宣传,他们的货物肯定能在同行中脱颖而出,日后的收益自然能弥补这次的损失,而且我们还可以规定,参与承包的商家可以在花会中售卖自己的货物,那可是全长安的人都要来的,那些商人肯定乐意之至。”李承乾还有不少的想法,不过此时倒是不用介绍的那么详细,只要能让李二陛下同意这么办就行了。
李二陛下考虑了一下,说道:“这么说来这倒是一件双方都有好处的事了?”
“是的,父皇。”
“那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不过那些商人要是不同意,你也万不可用强。”李二陛下还是比较看重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的。
“儿臣遵旨。”
有了李二陛下的首肯,这件事就好办多了,李承乾从天海商号调了几个人到自己身边专门负责招标的事。
户部根据李承乾的要求把告示贴了出去,不到半天功夫,整个长安城的商号都知道了朝廷要举办花会,不过因为朝廷事务繁忙,所以准备把这件事承包给长安城中的商号去办。
虽然所有人都不明白告示里说的那个什么“承包”是什么意思,但是朝廷的打算众人还是清楚的。无非就是朝廷有这么个项目,承包的商户负责组织和出钱,作为补偿,朝廷会给出资的商户宣传,还会挑选一部分优秀的商品作为贡品,出资最多的商户还能获得这次花会的冠名权。
经商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挣钱。怎么才能挣更多的钱呢?自然是东西卖的越多挣的也就越多了。这些商人平常想尽办法的提升自己商号的知名度,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买自己的东西。眼下这个花会在他们眼里看来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管是获得冠名权还是选拔成为贡品,都无疑是对自己商号的商品最好的宣传。连我们现在的人都知道特供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何况唐朝的时候。那时候能成为贡品,无形中就比同类的其他商品高出一头。
为了成为贡品,为了得到朝廷的宣传,这些商号竞争的那叫一个激烈,花会需要的资金才几天功夫就凑齐了。不只是长安本地的商户,甚至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商户赶来参加投标。李承乾作为幕后主脑,自然要借机给自己手下的商号捞点好处了,他很不厚道的把自己手下几个商号写进了贡品名单里,虽然他一文钱都没出。
有了钱,其他的都好办了,李二陛下特批把芙蓉园暂借出来举办花会。不过大半个月功夫,花会就隆重举办了。
虽然芙蓉园是皇家园林,面积那不是一般的大,可是再大也不可能容纳的下全长安的百姓,为了维持花会会场的安全,李承乾命令长安令衙门连夜赶制了不少的“门票”,一级一级的往下,发到每户人家手上,等到花会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凭票入场。每张门票上都写着日期,花会前后十天,这些门票上的日期也有前有后,为的就是把人流分散开。
“唐兄,听说这百宝花会要选出这长安城中的花王,不知唐兄以为,哪种花能获此殊荣呢?”说话的是刚和长乐公主成婚不久的秦怀道,而他问话的对象自然就是李承乾了。
这边李承乾还没说话,长孙冲他们几个就开始说起来:
“我觉得是牡丹。”
“不对,我觉得应该是芍药。”
“我觉得海棠最好。”
“......”
周敦颐在《爱莲说》里面说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这天下有那么多种花,每一种都有人欣赏,也有人不欣赏,怎么可能选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花王”来,这不过是商家搞出来的噱头罢了。
看着众人争论不休,李承乾正想阻止,就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道:“唐兄!哈哈,果然是你,没想到你我二人这么快就又相遇了。”
李承乾转过头看去,林木那一袭华衣,被众人簇拥的身影映入眼帘,不过今天他身边跟着的不是家仆,而是些衣冠楚楚的士子。
“小弟和几位朋友来此赏花,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林兄。”李承乾客气道。
“相逢即是有缘,林某为这次花王评选又准备了一本牡丹,想请唐兄帮忙品鉴品鉴。这次嫂夫人可不在,唐兄千万不要再推辞了。”对于李承乾的眼光,林木还是很欣赏的。上一次他就想和李承乾好好谈谈,可是李承乾急着回宫,就错过了,今天再次碰上,他可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李承乾。
看来这林木真的是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很痴迷,不说一掷千金拿下了这次花会的冠名权,还弄了这么一个花王评选。看他这踌躇满志的样子,李承乾觉得还是不要扫兴的好,反正今天自己也是出来赏花的,跟他去看看也无妨。
“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承乾带着众人跟着林木往园子深处走去,为了方便评选,所有参加评选的花都种在一处很大的园子里。众人到的时候,只见一处方圆约有三四亩地大小的空地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不过最多的还是牡丹,毕竟牡丹花大色艳、芳香浓郁,还是很容易博得好感的。
林木把众人带到一株红色的牡丹跟前。看着众人,一脸自矜的问道:“各位以为林某的这本牡丹如何?”
跟着林木来的那些书生估计也是为了拍他马屁,想都不想的就说好。李承乾倒没这么肤浅,他还真想看看林木这次又鼓捣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品种。
乍看上去,林木这次带来的牡丹不过是株普通的红牡丹,和上次被李治连根拔起的三色牡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是看林木那自豪的样子,很明显对于这个牡丹极有自信,李承乾细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妙处。这株牡丹虽然看上去就是一株普通的牡丹花,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株牡丹上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层金色,而且这层金色会随着观赏者移动位置而发生变化,或泛紫色,或泛蓝色,一步一变。
看到李承乾绕着花走了一圈,林木就知道李承乾是发现这株花的秘密了,开口问道:“唐兄认为林某这本‘火炼金丹’如何?”
“妙,妙不可言。”
“哈哈,唐兄以为,在下这本牡丹,夺得这次花王可有希望?”虽然是问话,不过林木的语气说的好像花王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
“估计不可能。”李承乾泼了一盆冷水。
“为了?”林木的笑声戛然而止。
“敢问林兄,这次花王是由谁评选出来的?”李承乾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
“自然是这长安城中的百姓。”
“那林兄觉得,那些百姓有多少人有这份见识,能发现林兄这牡丹的精妙之处?须知阳春白雪虽然动听,可终究是曲高和寡。”
“这......”林木有些呆了,他光想着自己的牡丹有多美,却没想过这种美能不能被人理解,李承乾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就算自己的牡丹是这世上最好的,可是如果没有人欣赏,和路边的野花也没什么区别。
林木一脸纠结的看着刚才还让自己无比自豪的牡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承乾当然知道他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一番辛苦,居然没人能理解,有些受不了罢了。
“林兄,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林兄这本‘火炼金丹’想必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既然如此,林兄何必为了别人的喜好而委屈自己,只要林兄觉得它好,觉得它是花王,那他就是花王。不知林兄以为如何?”
听到李承乾的话,林木反应过来:是啊,自己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只要自己是真心喜欢这些花不就行了。
应该说这是所有人的通病,只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想着让更多的人来喜欢,慢慢的就会越来越在乎别人的目光,会随着别人的好恶而高兴和悲伤,反而忘记了最初时候的那份欢乐。
听了李承乾的话,林木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顿时看开了不少:“唐兄说的有道理,我喜欢的也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喜欢,知音难得,只要有人能发现这本牡丹的妙处,就算是拿不到花王的称号又如何。”
李承乾笑着点点头:“林兄能如此想最好。”
“既然唐兄能看出这牡丹的妙处,林某有个不情之请,烦劳唐兄为这本‘火炼金丹’赋诗一首,以为纪念,不知唐兄意下如何?”
估计那些士子有不少都等着这个机会,看到林木请李承乾作诗,有几个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虽然没想到林木会让自己作诗,不过这些士子的脸色李承乾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想了一想就吟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好一句‘可怜飞燕倚新妆’,为此佳句当浮一大白,唐兄,林某在这园中备了酒席,你我二人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说完,也不管李承乾答不答应,拉着他就走,长孙冲等人连忙跟上。
林木也是真的很欣赏李承乾,酒席上不停地给他劝酒,喝到最后,两人都有些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这才散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