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回来的妈妈站在卧室门口的时候,我正跪在床上给将近八十岁的外婆吹头发。
“琼琼,你出来一下!”厨房锅铲碰撞的声音停止时,妈妈叫我。
“怎么了,妈?”我走到饭桌前,妈妈将事先装好的保温桶递给我说;“琼琼,你去把这个给陈宇送过去!”
我僵直的站在那里,盯着桌子上的保温桶发呆,曾经我幻想过无数次和陈宇相识的场景,在闹市,我挽着我的Mr.Right,他牵着言雅,我们擦肩而过却谁也没有回头;或者是在我们一起长大的军官大院,他缓缓的向我走来,然后站在我的面前,我和他云淡风气的say:”hi!”;又或者是在同学聚会上,我们远远相望,礼貌性的端起高脚杯隔空碰杯,微微颔首。数不尽的重逢却唯独不包括现实,命运弄人啊。
“快去吧!我们等你回来吃饭。”妈妈将保温桶塞进我的手里,推我出了房门。
五月的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没有春风夹杂着俏寒,也没有酷暑夹杂着烦躁,折中的天气,却不符合我的心情。
我站在陈宇家门口的榕树下面,大簇大簇的粉红色榕树花挂满枝头,浓郁的花香使我眩晕,隐隐幢幢中让我想起了那年与陈宇的初相识。
大概十四年前,五月份的一天,我和猴子、貔貅等一群小伙伴坐在陈宇家的外墙上,大把大把的采摘榕树花,不知道猴子听谁说的,榕树花晒干了可以入药,卖到附近的药材市场可以赚钱花。那时候的陈家院落已经很久没有人住。陈爸十年前调到省城工作,举家北上,而陈宇的爷爷作为退休的军区首长由于不喜欢城市的喧嚣,几年前去乡下老家养老,陈家的宅子就这样空下了,顺理成章的成为我们几个不学无术的孩子的失乐园。
直到那天我满头插满榕树花疯疯癫癫坐在院墙上和猴子打闹的时,两辆军绿色的吉普停在陈家门前,率先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身穿黑色中山服,白皙的皮肤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凌乱的头发,颓废的眼神,慵懒的动作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周身散发的绅士气质。直到现在提起陈宇,我脑海中闪现的词语依然是“明艳”。
“谁家的熊孩子,赶紧给我下来。”随后从正驾驶走下来一位二十左右岁穿军装的叔叔冲我们吼道。
我们迟疑了一下后,瞬间如鸟兽散,我一边跑,一边后头看,那个明艳的少年站在榕树下朝我笑。
我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记忆,从兜里拿出钥匙,旋转,打开院门。
我依然记得从我记事起,每周我都要跟在妈妈的身后,和她一起打扫陈家的院落。那时候每次妈妈都会和我絮絮叨叨的讲述,我们家和陈家的渊源。
我爸和我妈是同乡,老爸军校毕业之后被分配到T市,一年之后,幸运女神光顾我妈,医科大学毕业的她和我爸分配到同一座城市,结束了长达五年的异地恋。那时候还是单身的陈爸由于之前和我爸同住单身宿舍,相处下来发现志趣颇为相投,我爸妈结婚之后,经常来我家蹭饭。一次偶然的机会,同来我家做客的陈爸和陈妈,在天色很晚,我送你回家的烂套路下,走到了一起。然后就是更加狗血的剧情,两个女人一起怀孕,并且约定“同性结为手足,异性结为夫妻”。
“妈,你们是不是金庸小说看多啦!再说,现在哪里还有包办婚姻,更何况现在老师都在防学生早恋,你怎么整天灌输我这种思想!”后来我年纪稍长,每次妈妈再提起这件事情,我就呛声道。
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感情不是想回避就能回避,人世间的命中注定仅仅需要一场意外就可以将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绑在一起。比如,我和陈宇。
我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精味,客厅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房屋里漆黑一片,我趟路向前行走,酒瓶翻滚的声音此起彼伏,易拉罐,玻璃瓶,俯拾即是。我拉开窗帘的一角,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照亮了房间中混乱的一切。
陈宇就躺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我跪在他的面前,抚摸着他消瘦的脸,他的眉头紧锁,时而发出类似孩子的呜咽声,还有断断续续连不成句的梦话,褶皱且浸满各种酒渍的白色衬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深黑色的西服裤裹到膝盖,我费力的扶起180的陈宇,他的头发盖住眼睛,我们两个踉跄的朝卧室走去。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陈宇是在五年前,他的婚礼上,他着一身深蓝色,剪裁合身的衣服,两鬓的头发紧实的贴合在头上,我们相视而站,我一脸恳求的抓着他的手臂说道:“陈宇,我们私奔吧!”
陈宇双手插兜,一脸轻蔑的笑道:“琼琼,你在开玩笑吗?我喜欢言雅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言雅的家世对于我将来的发展又有很大的进步,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慢慢的放开他的手臂,低着头,整个身体不停的颤抖,而陈宇却大摇大摆的拂袖而去对另外一个女人说:“我愿意!”
除去陈宇身上的衣服,我简单地给他擦拭了一下身子,开始打扫房间。
“言雅,是你回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陈宇激动的穿着内裤跑出来的时候,我正在阳台上晒衣服,他错愕的看着我,眼睛里的光亮瞬间消失了,我没有说话,晾完衣物将盆放回洗手间后,拿起沙发上的包朝门外走去的时候,他从地下室拿出一瓶酒喝的津津有味,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